陳宏昌當然也沒有立場說吳氏什麼,隻是在旁邊提醒了幾句,讓她注意一下分寸。
這就惹得吳氏發了好大的脾氣,指着他的鼻子罵,說他不孝,如今眼裡沒她這個老娘了。
這麼罵了幾次,陳宏昌也不說什麼了,就讓她這樣吧,在他看來,他爹老糊塗了,娘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這兩個老人啊,都是歲數越大越不讓人省心,怎麼這麼大歲數了還那麼能鬧騰啊?
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吳氏自己出門去溜達了,陳宏昌也不管她了,跟着陳仲達去了陳明義的屋子裡。
如今陳家空出來的屋子有兩間,陳明義就住了原先他和吳氏的屋子,吳氏自己搬出來了。
陳明義有些糊塗之後,有時候就要拉在床上,吳氏特别嫌棄,總覺得跟着他住一塊兒身上都臭烘烘的,前些日子說什麼都要搬出來,在村裡還惹了不少人議論呢,但她如今是全然不把别人的話放在心上了。
陳仲達一進那間屋子就忍不住皺了皺眉,的确是有些味道,這人老了也真是無奈,吃喝拉撒都由不得自己。
如今陳明義已經出不去了,他的病進展得很快,前不久都還能到鎮上去找人說話呢,最近就隻能待在家裡,做什麼都在這間屋裡,身上髒了就是陳宏昌替他清理,但不管怎麼清理都會有股味道。
他們時常聞着,都已經習慣了,陳仲達突然回來,又沒心理準備,這會兒倒有些不适。
陳宏昌說道,“人老了就是這樣,我已經在好好照顧你爺爺了,可我也分不了身,隻能照顧到這個地步了,你也别怪我。
”
陳仲達點了點頭,他爹如今倒是挺靠得住的,家裡就靠着他了。
陳明義這會兒正坐在窗邊,也不知道他在念叨些什麼,聽也聽不明白。
陳宏昌上前說道,“爹,仲達回來了,您擡眼看一看呀。
”
陳明義聽到了他的聲音,但是沒什麼反應,陳宏昌又說了一遍,他這才擡起頭來看他,然後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向了陳仲達,但是卻沒說什麼。
他又低下了頭,自己捏着自己的手指頭念念有詞的,還是讓人聽不清楚到底在念叨些什麼。
陳宏昌到他跟前去,又耐心的說,“仲達特意回來看您的,剛剛才到家呢,您看看,如今仲達在雲南那邊做官,一切都很順利,心裡記挂着您,這是向朝廷告假特意回來的。
”
陳明義這次連頭也不擡了,陳宏昌去拉了一下他,他還很生氣的把他推開,“走,都走開,我這兒正忙着呢,沒空搭理你們。
”
陳宏昌說道,“爹,您忙什麼呢?
說給我聽聽啊。
”
陳明義便說,“馬上要秋收了,我這是算着家裡的收成,今年能餘下錢來,仲達能繼續念書,隻盼着他早日考個功名回來,那陳家就有望了。
”
陳宏昌又說,“爹,您擡眼看看啊,仲達就在跟前呐,他早就已經考中功名了,如今都有了官職,您不用再為他打算了。
”
陳明義聽了這話,突然之間又清醒了過來,看着陳仲達不可置信的說道,“仲達啊,是仲達呀,是你回來了嗎?
你是回來看我的?
”
陳仲達點了點頭,“是啊爺爺,我特意回來看您的,剛剛才到家呢。
”
陳明義趕緊起身,讓他坐下,陳仲達依着他的意思坐在了旁邊,陳明義這會兒腦子是清醒的,便問他在雲南上的事情,知道他一切都順利,又說道,“你的官職要是能再升一升就好了,像你大哥一樣,如今他都已經成了京官兒,你還在地方上,還是比不上他,我就盼着你哪一日比他強,你可要加把勁啊。
”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他心裡惦記的都還是這個,他始終不願意承認自己當初看錯了人。
他覺得陳仲謙是個沒用的病秧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咽氣,讓他念書那就是浪費錢,應該把這個重任放在陳仲達身上,他才能考中功名光宗耀祖。
可後來陳仲謙就是比陳仲達要有本事,這讓他耿耿于懷,總覺得全村人都在笑話自己,就盼着陳仲達能升官,哪一日超過陳仲謙,這樣他心裡也就痛快了。
本來陳仲達還挺心疼他的,結果他清醒過來,說的還是之前的那些話,頓時就有些無奈。
不過這會兒他也不想再跟陳明義起什麼争執,這次回來就是探望他的,不能把這個目的給忘了。
都已經變成這樣了,還要氣他做什麼?
一輩子的執念,哪裡是說幾句話就能讓他想明白的,所以幹脆就不說了吧。
但是陳仲達也不能昧着良心說自己就比大哥能耐,忙說道,“爺爺,大哥從小就比我聰明,他為人處事也十分正直,我是萬萬比不過他的,但扪心自問,也算是沒有白費了爺爺的苦心,您悉心栽培那麼多年,如今我有了官職,過得也還好,爺爺應當滿意了吧?
”
這話直接把陳明義給問得沉默了,是啊,一般人家裡要出這麼個能人,那早就應該滿意了,可他一想到陳仲謙那麼有本事,仲達一直比不上他,這心裡就怎麼都過不去。
過了會兒,他咬了咬牙,“我覺得你還能更好些,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總有一日能超過他的,爺爺也沒幾年好活了,就想看到你能耐,你有出息,你就讓我安心的閉眼吧。
”
其實他這病多半就是自己給琢磨出來的,成日裡想這些有的沒的,就算是沒病也給想出病來了呀。
陳明義就是個愛鑽牛角尖的性子,愛逞強,要不然也不會一直想着讓陳仲達往上走。
陳仲達早就已經達到了他當初的要求,他就為了别人說的幾句閑話,就一直不滿足,一直盼着孫子更出息,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又聊了幾句别的,陳明義隻覺得困,坐在那裡就要打瞌睡了。
陳宏昌知道他是要睡了,便和陳仲達一起扶着他到了床上去,很快他就睡着了,嘴裡又不知道在念一些什麼,誰也聽不明白。
陳宏昌替他搭了件衣裳在身上,又指了指外面,讓陳仲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