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意本身就比别的生意風險大,敢做這個行當的人膽色和狠勁自然非常人能比。
這一趟出海,有人盆缽滿盈,有人空手而歸,十分不平衡。
所以回程時,衆人之間的交流都變得少了許多,緊張的氛圍暗暗湧動。
此時藏在濃霧之下的,是蠢蠢欲動的陰謀和嚴陣以待的防備。
一間船艙中,六男兩女,皆是一身行動方便的短打裝扮,幾人斂息摒氣小心的收斂着殺意,低聲交談着。
一個黑面虬髯的男子說道:“大哥,那島上的危險咱們也去見識過了,想要全須全尾的出來并不容易,沒想到南宮家那幾個人這麼厲害,不僅毫發無傷,還拿了那麼多東西出來!
”
他們便是最後回到船上的那八個人,被稱作“大哥”的中年男子,名叫申圖,頭發不知為什麼已經全白,他沉吟着點了點頭,說道:“我瞧着,那些人跟他們下船一趟,竟隐隐有聽命與他們的意思了。
淑兒,靜兒,你們二人可打探道什麼了?
”
淑兒靜兒相互依靠着坐在一起,相貌有九成相似,竟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姐妹。
年紀較小的妹妹靜兒露出一抹笑,開口說道:“跟着他們回到船上的十六個人裡,大和尚那幾個頂尖的,我們怕露了行藏沒敢多與他們說話,但其中有幾個性子輕浮的,一見我們問起,嘴巴也沒把門的就全說了。
似乎南宮家的人也沒有讓他們刻意隐瞞。
”
淑兒性情穩重些,直接說起結果,道:“跟着南宮家一起下船的那些人,凡是死了的,都是不聽話的。
老老實實跟在公孫岚身後的,全都沒事。
”
為首的“大哥”目光淩厲,注意到了淑兒所言的蹊跷之處:“不是跟着南宮海,而是公孫岚?
”
“是,據說公孫岚見是廣博,且行動謹慎,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她和楊戭在一處,島上幾乎沒有什麼能夠威脅到他們,幾乎是将半個密林都橫掃了一遍。
你們進入密林之後,我留在船上,看到他們在海灘上合力擊殺了一頭十多丈長的海獸,應該是完成了南宮家此次出海的任務。
”
淑兒面色凝重,解釋的十分詳細。
“大哥”聞言沉聲說道:“怪不得公主叮囑我們,一定要時時盯住公孫岚,這丫頭太過古怪!
”
虬髯男子說道:“大哥,你箭法如神,從無虛發,擊殺天上的飛鷹都能做到,人這麼大的目标,怎麼可能失手!
況且此次公主隻說讓咱們想辦法殺了南宮海。
”
一旁身形面容十分清朗俊逸的梅笙啧啧道:“你以為南宮海就那麼容易擊殺?
他成名多年,亦正亦邪招數多的很,再加上公孫岚和楊戭時刻戒備,我看此事沒那麼容易。
”
靜兒妩媚一笑,豔美的容顔又增幾分嬌俏::“二哥!
你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再者,公主明說了,不拘什麼手段,隻要能完成任務便是。
”
衆人都沒有再反駁,“大哥”說道:“沒在島上拿到東西的十二人,有十人答應與我們聯手。
”
空手的那十二人自然不甘心,人為财死,鳥為食亡,是這種人最真實的寫照。
所以他們慫恿這些人去搶其他人的東西。
“用這件事作掩護,我們趁亂偷襲,機會會更大。
”淑兒站起身,說道:“夜裡突然起了大霧,正是天助我們。
”
此次出海的大船,規模龐大,能容納十人的船艙便有六個。
另外還有幾間單獨的船艙給身份特殊的人做休息之用。
一應所需應有盡有,堪稱南宮一族所有船隻中最好的一條。
可見南宮家對此次尋藥有多麼重視。
現在海羅枝已經到手,安全回程是南宮海和楊戭的首要任務。
二人雖然都躺在榻上閉目養神,但這樣的情況下,不可能睡着,再加上今夜突然起了大霧,今夜必定不能尋常。
南宮海說道:“你覺得這船上,可有可疑之人?
”
南宮家出來找藥引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瞞得住,這就難保會有人動心思阻攔。
因為南宮烈的舊傷若真好了,南宮一族将再上一層樓,這是很多人不願意看到的。
除了敵對的家族和勢力,尤其是知道南宮一族真實身份的皇族,更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南宮聲勢越來越大。
“都有可能。
”楊戭細細的看過船上每一個人,對他們的來曆都銘記在心。
他說道:“有的沖突不斷,有的及其收斂,還有四處打探消息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象。
他們隻會讓咱們看到一些無法判斷的信息。
所以,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人訓練有素,勢力決不弱與任何一個家族,很可能是明皇派來的人。
另外,他們會聯合一些人,引起騷亂。
”
南宮海沉吟道:“咱們的人和公孫家的人已經在四處戒備,大和尚那些人也不傻,不可能沒有防備。
”
“怕就怕和尚那夥人之中,也有不安分的。
”他說着話,便起身拉着他往外走去,南宮海問道:“做什麼去?
”
“去做誘餌。
”楊戭輕笑道:“與其在暗處受人算計,不如站到明處,對咱們更有力。
而且,無論是明皇還是哪個家族,他們最想殺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阿岚,而是你。
所以,你最好不要離開我身邊。
”
南宮海幾個老家夥,就是南宮一族此時的底氣所在,少了哪位都是動搖根基的大事。
相比于南宮海來說,楊戭和公孫岚在南宮家暫時還起不到這麼大的作用。
船艙之外,一個黑影倒挂在暗處,緊緊握着手裡的匕首,他所用的匕首藏有機括,隻要輕輕一旋,便能噴出毒液,毒液隻要沾上哪怕幾根發絲,都必死無疑!
吱呀一聲,裡面有船艙的門聲輕響。
他頓時緊繃起來,兩個人的腳步聲……聽聲音發出的位置,是南宮海的船艙沒錯,他練有特殊的隐匿功夫,任誰也無法發現他,隻要他們一掀開簾子走到外面,就一定難逃一死!
一步,兩步……
“等等。
”兩人已經到了艙口,楊戭卻一把拉住南宮海。
南宮海回頭看着他,正要發問,卻見他神色凝重,腳下拉開架勢,雙臂運起一個大循環,氣息猛地向下一沉!
登時,船上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無聲的氣流從上至下如千斤墜下,壓的他們心房一顫,氣息大亂!
如果此時沒有濃霧,就會有人看到船周圍的水面都漾起了一圈圈漣漪。
而外面等着偷襲的那人,瞬間心神失守,撲通一聲倒栽了下來!
楊戭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一指點過去,南宮海甚至沒看到他是如何發力,那人眉心已經滲出一點殷紅,一命嗚呼了,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
南宮海震驚的看着他:“你練的竟是硬功夫?
”
像楊戭這般武學天賦極高的人,有什麼理由去練那種外家的硬功夫!
硬功夫全靠磨練自身,無大毅力者不可能在此領域成什麼氣候,況且,有天分的武者,誰會去練硬功夫,興許苦練十年也不如内家功夫一年來的成效更大。
可楊戭不僅練了,竟還練至如此境界?
方才那一下千金墜,竟讓他心神都生出了波動!
“不對,我明明見過你的劍勢……你是内外兼修?
”就算是千金墜也不可能有方才的效果,除非融入了内功……南宮海越發震驚,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啊!
“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楊戭透過半截簾子看着到底的那人,說道:“這是最後上船的那幾個人之一。
”
說話間,船上各處都躁動起來,楊戭沒有理會地上死去的那人,和公孫海一起出了艙門走到甲闆上。
陸續有人跟着他們走出,去沒有看到公孫岚。
南宮海悄聲問道:“丫頭在哪?
”
“在上面。
”
南宮海愕然往上面看去,卻因為霧氣太濃,什麼都看不到。
但楊戭所說的地方隻可能是桅杆上面的瞭望遠處。
“上面?
”
楊戭沒有再回答,因為兩方人馬已經全部從船艙走出來,隐隐形成了對峙。
一方是大和尚等人,都毫不遲疑的站到了楊戭這一邊。
另一方,是以申圖梅笙等八人為首,身後跟着在島上沒有收貨的十二個人。
這些人常年刀口上舔血,恢複能力極強,三四日的時間,在島上受的傷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靜兒和淑兒圍在死去的那人身邊流淚喊着“五哥”,靜兒指着南宮海和楊戭質問道:“你們為什麼要殺人?
”
為什麼殺人?
其實衆人心中都明明白白。
但此時便是挑起戰鬥的名目!
楊戭看都沒看她一眼,隻将目光落在白發的申圖臉上,沒有解釋對方偷襲還是怎麼樣,直接說道:“沒有什麼道理,按你們的規矩,難道不是誰的拳頭大,誰便說了算?
”
申圖身後的衆人驚疑不定的看着他,沒想到他會這麼狂妄!
兩方人數相當,真鬥起來,誰勝誰負還說不準吧?
再者,别看大和尚那群人現在站在楊戭一邊,到時候對方弱勢,他們随時都有可能倒戈!
申圖冷笑道:“你殺了我五弟,總要有個說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