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涉及宮闱秘事,所以廳堂的大門被關的嚴嚴實實,透過門扇窗格投入的光線中,纖塵急亂飛舞,使得室内本就緊張的氛圍,更添無數急躁之感。
謝堂前的一句話,令衆人茅塞頓開。
皇上怒不可遏的将自己手旁的茶盞摔在了筱霜跟前。
鄭氏哭嚎一聲,就要上前拉扯捶打筱霜,還好蔣侍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鄭氏怒斥道:“筱霜!
我們蔣府待你不薄,你居然恩将仇報!
你怎麼如此惡毒!
她還懷着龍嗣啊……”
筱霜呆立當場,片刻,她才回過神來,卻并不承認罪行,對紀爾岚說道:“就算是這樣,也可能是别人,紀姑娘為什麼說是我?
我與主子無冤無仇……”
“你與蘭貴人當真無冤無仇嗎?
你懷疑是蘭貴人殺害了你的心上人,不是嗎?
”
廳堂内安靜下來,連方才大哭的鄭氏都不知不覺的收斂了,緊緊的盯着紀爾岚,生怕她說出什麼不利于蘭貴人的話。
筱霜面色若有若無的露出嘲諷笑意:“奴婢從小就跟在主子身邊,哪裡會有什麼心上人。
”
紀爾岚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放到筱霜面前,那紙已經泛黃,上面工整卻并不娟秀的字迹寫着‘此藥方可治令公子病症’。
紀爾岚說道:“我已經讓人對比過,這上面正是你的字迹。
如果你不是心儀徐公子,為何要費盡周折,千方百計求醫問藥,治好徐公子的病呢?
”
筱霜猛地将那張紙抓在手中,不可控制的顫抖起來。
一直站在角落的徐夫人神色一變,愣怔了半晌,卻最終沒有說話。
筱霜輕輕笑了笑,聲音諷刺:“就算我一心想要隻好徐公子的病又能說明什麼?
就算我心儀他,就能證明是我殺了主子嗎?
紀姑娘難道是為了立功心切,就平白将殺人的罪名按在我頭上嗎?
”
紀爾岚也不生氣,隻是對大理寺的人點頭示意。
立刻有人奉上一隻宮女樣式的鞋子。
那隻染血的靛青色軟底鞋,先是被套在了寒江的腳上,卻是大了一個小手指的寬度。
筱霜面色慘白,看着那隻鞋子正正好好套在自己的腳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掉落在蘭貴人身邊的鞋子并不是寒江的,而是你的。
”紀爾岚指着那鞋子說道:“想必你還記得,那日我曾問你腳怎麼了。
”
筱霜臉上的血色褪盡,如同被巨浪洶湧淩虐過的小魚,漂泊狼狽,失去了一切可以依憑的東西。
衆人的目光都緊緊盯着她,然而,蔣侍郎夫婦生怕引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已經不敢再像方才那邊大聲斥責。
皇上見筱霜面如死灰,已經無可辯駁,勃然大怒:“是你!
真的是你殺了朕的蘭貴人!
”
筱霜一動不動,仿若死了一般,卻在片刻後露出快意得逞的笑容:“是我……是我殺了她又如何!
她心腸毒辣,本就該死!
我沒有做錯……”
衆人沒想到她竟然是如此豁出一條命的語氣,頓時都面面相觑。
皇上也被她話中的狠意弄的錯愕不解:“你這話是何意?
蘭貴人何時心狠手辣?
她連蟲兒螞蟻都不忍踩死!
”
“哼……是嗎?
皇上對自己的枕邊人還真是半點都不了解呢……”筱霜哼笑一聲,語氣冰冷。
她沒有家人,身無牽挂,此時已經注定了是必死的局面,也無所謂對上位者的敬畏了。
皇上面色巨變,就要發怒,太後伸手攔住他,說道:“還是讓她先将殺害蘭貴人的經過一一詳述清楚。
”
筱霜看了衆人一眼,目光最終落在紀爾岚身上,說道:“我精心計劃了幾個月的時間,沒想到,短短三日,就被你全盤揭穿……”她自嘲道:“我是故意挑了九九重陽宮宴的日子,因為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那裡,我的計劃會更順利。
”
她緩緩道來:“自從蘭貴人有孕,我便有意無意的對她說起,常用核桃酪,腹中孩子會變得聰明,讓她養成用核桃酪的習慣。
所以廚房每日都會備下好幾份核桃酪,以便她随時想吃就能立刻吃到。
”
皇上冷冷道:“哼,你還真是用心良苦。
”
筱霜不再害怕,娓娓道來:“那日,蘭貴人從宮宴上回來便說要歇息,我故意磨蹭了一會,想等衆人都下去休息之後,提醒蘭貴人用一晚核桃酪再睡。
沒想到她竟然自己主動提起,我心道天助我也,便轉身出了殿門,弄出動靜,引寒江出門查看……”
寒江臉孔煞白,似乎此時仍舊不相信筱霜就是殺人兇手,她問道:“那貓……是你故意用來吓我的?
”
“是,那花貓剛生了幼崽,正是到處覓食的時候。
我拿魚幹喂了一段日子,而且每日都在那顆樹下,都在同一個時辰,所以那貓天天都來。
蘭貴人出事的那日,我在魚幹裡加了驅蟲驅鼠的藥,毒死了幼貓。
我想着,你發現貓屍,必然會叫人來處理。
加上你來回的路程,我便能有充足的時間動手。
而我也隻需要短短一盞茶的功夫便能順利完成計劃。
”
寒江搖搖頭:“如果隻有小貓的屍體,我一定會先叫人來處理,再回去給主子回話。
可我最先是被大花貓吓住的,興許是她來找自己的孩子,我怕她朝我撲過來,便退走了,想着先給主子回了話,再去叫人趕走那隻貓……”
筱霜冷笑:“即便你回來的早了一會,可我還是異常順利殺了她。
你前腳出了門,我便閃身進了屋子。
蘭貴人因為焦慮在屋内走動,我趁她轉身不備,将其擊昏。
原本,我是打算一刀殺了她,可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心頭的恨意滾滾湧來,憑什麼無辜的人因為她受難,她卻好生生在這裡尊享榮華?
”
“于是我惡相膽邊生,蹲在她頭頂,高高的挽起袖子,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舉刀瘋狂的朝她的腹部刺去。
”
“你居然……你居然敢如此對待龍嗣!
”皇上氣的臉色鐵青,指着筱霜的手指都在不斷顫抖。
筱霜滿面譏諷,仿佛蘭貴人懷的孩子,即便是龍嗣,也隻是個孽根禍胎而已。
她說:“我剛将染血的匕首仍在血泊中,卻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知道是寒江回來了,便要立即退走。
然而,蘭貴人的傷口太大,血流了一地,沾到了我的鞋子上。
這着實在我意料之外。
愣怔的瞬間,筱霜已經走進,慌亂之中,我脫下鞋子拿在手中躲到了帷幔後。
”
“誰知,我居然這般幸運。
寒江一看到蘭貴人的屍體,吓得三魂七魄都要飛散了,哪裡會注意到我藏在暗處。
她連滾帶爬便往外跑,鞋子掉了都不知道。
”筱霜唇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說:“我看準機會,立刻将自己的鞋子脫下胡亂仍在殿中,轉而穿了寒江的鞋子從後窗跳出。
又在泉水裡洗淨手臂,若無其事的拿着事先藏在灌木從中的食盒繞到了殿門前。
”
“我摔了食盒引來衆人,緊接着沖進殿中去看蘭貴人的屍身,一來是為了做戲,二來也是為了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
果然,一切都是天衣無縫的。
除了……那雙鞋子……”
筱霜說完,面色歸于平靜,似乎隻等着處置了。
宋太後沒想到居然是這般機緣巧合,成全了筱霜的惡行。
“你的膽子當真大破了天!
做下這種事,居然還敢主動前來報信?
”
筱霜面無表情,說:“寒江的腳比我小一些,我穿着她的鞋子不合腳,跑到宮宴上又跑回來,腳便被磨破了,沒想到紀姑娘心細如發,連這也注意到了。
”
她滿不在乎的态度似乎大大刺激了皇上,他厲聲喝道:“你這惡奴,到底為何要坐下此等惡事!
”
“哼,蔣雲為了榮華富貴,抛下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君也就罷了!
居然還要殺人滅口!
不殺了她,又如何能解我心頭之恨?
”
蔣侍郎夫婦立刻面色大變,鄭氏立刻指責道:“筱霜,你胡說什麼!
”
一聲喝問,将在場衆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他們夫婦的身上,他們的面上的憤怒立即參雜了幾分意味不明的心虛與尴尬。
筱霜聽了這一聲斥責,想要譏諷回去,卻聽徐夫人搶先一步在一旁說道:“我卻覺得,她并沒有胡說!
”
鄭氏讪讪看了她一眼,想要反駁,卻有不敢多言。
太後皺眉,看向紀爾岚。
紀爾岚立刻回禀道:“回太後,蔣府與徐府是世交,徐大人此時放了外任。
這位是徐夫人。
”
皇上眯眼看了看徐夫人,說道:“方才筱霜口中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君,想必是徐府的公子了?
”
徐夫人不過是六品安人,并不曾觐見聖駕,因此有些惶恐,她拜伏在地,恭敬道:“臣婦王氏,給皇上請安,給太後娘娘請安。
”
皇上沉着一張臉默不作聲,太後沉默片刻,看向紀爾岚說道:“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不如,由你來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