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血腥氣在錦繡華彩的宮殿裡蔓延,太後在短暫的震驚過後,立即讓殿前司的侍衛連夜排查宮中人事,尋找兇手。
而皇上喊出那一句暴怒的話語之後,已經有遲來的太醫替蘭貴人進行了簡單的查看。
可是,蘭貴人已經死了,太醫又能如何說呢?
“皇上,蘭貴人已無聲息……臣建議,還是命大理寺的仵作前來驗看一番……”
太醫是治活人的,死人當然要交給仵作驗看,也能順便把這燙手的山芋扔給别人,何樂而不為呢?
這是常在宮廷中往來之人普遍的作為,紀爾岚見怪不怪。
畢竟沾染了宮中的麻煩,一不小心就是要掉腦袋的,所以,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好。
可皇上聽了這話不禁怒道:“她是朕的後妃,身份貴重,如何能讓仵作前來驗看!
你是太醫,難道查不出蘭貴人是怎麼死的?
!
”
太醫吓得連聲告罪,苦着臉說道:“回皇上,蘭貴人被人破開腹部,挖出胎兒,是失血過多而死……”
這簡直就是一句廢話,是人都能看的出來。
宋太後輕輕蹙眉,一時也沒什麼好主意。
蘭貴人身為後妃,即便是死了,也不能将身體随意讓外男驗看。
可若不讓仵作來驗屍,又怎麼能查清蘭貴人的死因呢?
原本聽聞筱霜的禀告,衆人都沒有意識到蘭貴人已經死了,因為身懷龍種的嫔妃被害,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推倒以至于失去孩子之類的。
這樣的橋段在宮中屢見不鮮。
可誰能想到蘭貴人居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還死的這麼慘。
蘭貴人不是普通的宮女内侍,死了也無人問津。
她可是朝廷命官之女,又死的如此蹊跷。
總要查明真兇給衆人一個交代。
否則,後宮出現這等慘絕人寰的命案,又讓宮中的嫔妃們如何安心?
所以。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任此事不了了之。
紀爾岚在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忽然心中隐約猜到了宋玉衡的用意。
果然,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不知該如何探查此事的時候,宋玉衡突然對太後說道:“太後娘娘,您怎麼忘了紀二姑娘了?
”
在場之人都朝宋玉衡看去,都明白她的意思。
可紀爾岚就算是再聰明,也隻是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遇上這樣血腥詭異的場面,不吓得癱軟已經很不錯了。
宋玉衡卻說道:“聽說上次在西市,紀二姑娘也曾觸碰過那具燒焦的屍體,想必她是不怎麼害怕的。
相信她可以代替仵作稍加驗看,讓我們不至于一頭霧水。
”
宋太後朝紀爾岚望過來,目光中的詢問很明顯,但也沒有将此時直接強加到她頭上,而是緩和了語氣問道:“你若是害怕,便與哀家明說,這種事情實是特殊,哀家也不會強求于你。
”
紀爾岚聽聞太後的問話,也隻是略微思忖,便點頭答應,說道:“臣女願意幫忙查看,但臣女于仵作驗屍一事不甚了解,希望太後和皇上能調遣一名大理寺的仵作前來,與我事先溝通一下。
”
她并非願意淌這灘渾水,可若是拒絕了,往後再出現類似的事情,她也沒法再插手了。
這次是與她無關的事,下次若出了與她有關的事,她是管還是不管呢?
若不管,便會陷入被動,若管了,便及容易受人诟病。
别人會說,你看,紀爾岚明明有能力做這樣的事情,可上次在宮中,卻推拒了太後和皇上的請求。
這樣一來,她往後在太後與皇上面前便再難受到信任了。
所以,她其實并無别的選擇。
但此事也并不全是壞處,如果她能在此事上立下功勞,那麼她要探查的事情,就更方便下手了。
“這并不難辦。
”宋太後見她答應,也隻是沉吟着看了看她,便叫身邊的内侍去調派大理寺的人了。
衆人等待的這段時間,便召了雲華宮所有的宮人前來問話。
筱霜和寒江是蘭貴人身邊的貼身大宮女,自然是最先被提至眼前詢問的。
寒江正是之前掉了鞋子都不自知的那個宮女,她驚慌不已,到現在身體還在劇烈的發抖。
嘴唇翕動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如同找不到聲音了一般。
皇上有些不耐煩,出聲斥責道:“你若再拖拖拉拉說不清楚,朕就視你為嫌犯,将你關到刑部去審訊!
”
寒江本就已經被蘭貴人的死相吓得魂不附體,聽見皇上的呵斥,更加如一團爛泥一般癱軟在地,跪都跪不住了。
一旁的筱霜扶了她一把,說道:“回皇上,寒江是第一個見到蘭貴人出事的人,必定是吓壞了。
”
皇上性情再溫善,遇到這種事情也難免失控,還哪有心情去體諒一個侍女,當下冷哼一聲,說道:“既然如此,便由你先說!
”
“是……”筱霜的臉色也很不好,但比寒江要冷靜一些,她說:“蘭貴人從宮宴上回來,便說身子疲累,将衆人都遣出了内殿,隻讓我與寒江在裡面守着。
但貴人自從有了身孕,在吃食上便瑣碎些,才躺下眨眼的功夫又起身說要吃核桃酪。
”
筱霜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微微擡頭看了看衆人,才說:“因貴人平日就常吃這個,小廚房一般都會備着,去取一趟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所以奴婢也沒有叫小丫頭們去取,直接親自去了一趟小廚房。
”
“可……就在短短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筱霜的講述突然停住,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嘴唇抖動似風中枯葉。
衆人能感覺到她正強自壓抑着内心的恐懼,便也沒有催她。
緩了好一會,她說:“我端着核桃酪,從遠處走近,就看見有一個東西從内殿的門口爬了出來。
我被驚出了一身冷汗,腳步的頓在了原地。
細看之下,原來那一團黑影竟然是寒江!
”
“我驚懼之下,手中的裝核桃酪的食盒掉在了地上,噼裡啪啦一陣亂響。
聲音在夜裡空寂的宮殿中尤其響亮。
在地上爬的寒江似乎被聲音驚到,便靠在門扇上捂着耳朵驚叫起來。
然後雲華宮裡的宮女内侍們便都出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
“可寒江壓根說不出話來。
我心想别是主子出了什麼事,便率先沖進了屋子去看主子。
誰知……蘭貴人她……就是現在的這個樣子,躺在屋子裡……血流了一地,但那時她似乎還有一口氣的……”
筱霜沒有再說下去,但衆人都知道,就算還有一口氣,這樣的傷勢也是救不活的了。
而且,夜裡要宣太醫,必然是要先跟上面禀報的,等上面準了此事,蘭貴人也早就沒氣了。
所以宋太後沒有質問她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宣太醫,而是問道:“之後你便去筵宴上禀告了?
”
“是,之後奴婢便跑去禀告太後和皇上了。
”
皇上的目光落在筱霜身上,問道:“也就是說,蘭貴人遇害就是在你去取核桃酪的這段時間之内?
而殿内隻有寒江一個人陪着蘭貴人?
”
筱霜無聲點頭,看向一旁的寒江,而對方仍舊是那副驚吓過度無法回神的模樣。
根本沒有意識到,她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皇上皺眉看了寒江一眼,沉吟着看向其他雲華宮的内侍宮女,問道:“你們當時都在何處?
難道沒有聽見内殿有異樣的響動嗎?
”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率先說話,皇上便點着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宮女問道:“你說。
”
那宮女激靈靈抖了一下,叩頭說道:“回,回皇上的話,因為時辰已經不早了,奴婢今晚又不當值,所以便打算早些睡下。
并沒有聽見什麼異常響動……是聽見了寒江的尖叫聲才出門詢問的。
”
皇上聽她說完,又指了一個内侍道:“你說。
”
那内侍被點到頭上,隻能硬着頭皮說:“奴才今日當值,在宮内巡守,但并未見過什麼可疑的人,隻不過……事發之前,好像聽見有什麼東西掉落發出悶悶的‘砰’的一聲,但聲音很小,如同錯覺一般,所以奴才也并未在意,然後,過了一會,就是筱霜說的,噼裡啪啦食盒砸落的聲音,緊接着寒江的叫聲就響起來了……”
緊接着,其餘人也多多少少說了幾句,但大都與方才幾人說的差不多。
皇上緊皺眉頭,再一次向寒江看去,但此時殿前司的人前來回話,打斷了皇上的審問,說道:“啟禀皇上,臣已經将雲華宮裡裡外外搜查了一遍,并未發現可疑之人。
”
宮裡出現命案,自然非同小可,萬一是刺客,今日能悄無聲息殺了蘭貴人,明日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害皇上與太後。
所以,皇上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說道:“此事決不可姑息,你現在帶人将整個宮中都搜查一遍!
萬不可忽視任何一個角落!
”
紀爾岚在一旁聽着皇上問話,一邊留意着衆人,跪地被審問的一群宮女内侍中,也就筱霜言語明确,将事情的始末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其他人都是東一句西一句。
她看向筱霜,問道:“你是蘭貴人身邊自小服侍的婢女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