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朱在紅樓留守,免得有人問起公孫慕的去向。
所以此時小路上隻有公孫慕和菘藍主仆二人。
公孫慕聽見菘藍說是月息的提醒,腳下一頓,皺眉道:“公孫岚?
”
菘藍見她遲疑,便拉着她往前走邊說道:“小姐,您要是相信奴婢,這會就不要再耽誤。
等到了地方,您自然就會明白五小姐是真的在提醒咱們。
奴婢若心中不确定,也不會莽撞的來找小姐。
”
公孫慕雖然疑惑,但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畢竟她心中早就明白公孫荼讓婆子買通集秀樓的人對付自己。
“走吧。
”
兩人穿過紅樓身後的月亮門,能看見一個相對陳舊的小院子。
從前這附近有個角門,從府外進入紅樓十分近便,這間院子是給下人看門用的。
但考慮到這角門并不常用又不安全,便封死了,院子也就不再用。
因為無人居住打理,院子裡的雜草老高,枯黃的埋在雪下,稍微一動,就能撲簌簌落下一大塊缺口來。
公孫慕走到附近,便看見院子門口的雪被人踩過,但來人卻非常小心的将腳印蹭的十分淩亂,看不出大小形狀。
公孫慕心中暗罵對方狡猾,如果自己走過去,也一定會留下痕迹的。
正不知該怎麼辦,菘藍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在角落召喚道:“月息,你在嗎?
”
躲在牆頭外面的月息聽見聲音,縱身越到兩人面前。
公孫慕吓了一跳,驚疑不定的看着她。
月息不甚在意的說道:“四小姐别出聲,我帶你過去。
”
公孫慕看向菘藍,菘藍示意她安心,她雖有猶豫卻還是跟月息點了頭。
月息見狀攬住公孫慕的腰,借着遊廊上的欄杆飛掠到院子的圍牆上,帶着她一點點靠近院中的房屋。
到了窗下,二人小心立在房檐下沒有雪的地方悄聲站好,便聽見屋子裡傳來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
“之前分明已經說好,一千兩銀子,事成之後,一分也不會少了你的,如今你又坐地起價,就不怕開罪了貴人麼?
”
這是王福家的在說話,公孫慕這幾日留意她的動靜,已經能分辨出她的聲音。
她有些着急想知道,對方花一千兩,是讓這戲子做什麼。
那相貌俊秀的戲子名叫丁春意,此時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看着婆子,語調咄咄逼人,隐隐約約從窗棂中傳出:“開罪?
我混迹三教九流,什麼人沒見過,你甭想糊弄我。
公孫家的小姐各個金尊玉貴,斷一隻手可不是小事!
我雖不知金主是誰,但對方還敢将此事抖落出來不成?
我出了事,你又能跑得了麼?
到時候供不供出你主子,就是你的事了!
”
斷一隻手?
公孫慕的臉色瞬間煞白,腳下微微踉跄了一下,下意識的撫住自己的手腕。
月息一把扶住她,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心中也不禁有些同情,親姐姐想要斷自己的手,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是極大的打擊。
王福家的似乎沒想到丁春意心思轉的這麼快,也被對方幾句話說的無法反駁,氣急道:“話這麼說是沒錯,但這件事本身也沒虧了你的,一千兩足夠你和你相好的贖身離開集秀樓,一開始你便答應好的,拿人錢财替人消災,總要講究個誠信!
”
“拿人錢财替人消災是沒錯,但你們未免也沒什麼誠意,定金隻給了二百兩銀票和一些碎銀子,怕暴露身份又不肯立下字據憑證,萬一事後你們賴賬,我豈不是吃了大虧?
”丁春意不是傻子,若事後對方賴賬,他也不敢找上門去,因為捅出這件事的同時,他自己也得折進去。
他壓低聲音說道:“再說,公孫府的勢力誰人不知,萬一事後東窗事發,我總該有逃命的本錢。
集秀樓我定然不敢再留,在下也得為以後的生計着想,所以,三千兩銀子已經算便宜你們的,不二價,若不同意,我就不幹了!
”
王福家的一時無言以對,室内沉默下來。
窗下的公孫慕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聲不吭。
若按她從前的脾氣,早就按捺不住一頭沖進去将二人打死,但現在,她已經能生生忍住心中的怒氣。
裡面丁春意見婆子不吭聲,想了想試探道:“我雖不知你們斷這小娘子的手是為了什麼,但必定是與利益相關。
時間不多,你要想清楚,是銀子重要,還是你們主子的事情重要。
三千兩而已,對于你們主子來說又能算什麼?
但錯過了這個機會,怕是要耽誤事吧?
”
王福家的聞言神色一變,丁春意知道自己猜對了,冷笑道:“此處不能久留,你最好快些決定。
”
王福家的心中一陣膈應,卻也沒辦法,她從懷中掏出八百兩銀票,說道:“你說的是沒錯,但此時我身上也不可能帶着三千兩銀票,這一千兩先交給你,你且按照計劃行事,我會找機會給你剩下的銀票。
”
丁春意接過銀票,也知道這婆子不可能當場就拿出那麼多銀子,但有了這一千兩已經不虧,他心中有了底,語氣平靜下來,笑道:“好說。
”
兩人的聲音壓低了些,裡面隻有透過緊閉的窗棂直射而下的光,積攢下的灰塵在光線處飛舞,再加上久無來人,越發顯得破舊昏暗。
王福家的壓住心中憋着的氣,從懷中拿出一包東西,說道:“四小姐慣用冷荷香,她性子高傲,所以這府上也隻有她一個小姐用這種香,很好分辨。
你拿着這包香料,便能知道誰是四小姐。
到時候,我會讓人将四小姐引到這裡來,你見機行事,莫要認錯了人。
”
公孫慕聽聞這些話,心中一片冰涼,面色愈發的蒼白,雙手發抖,手心都被指甲戳的破了皮,又氣又怕。
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位一身病弱的姐姐,平日百般嬌柔溫婉,居然能如此心狠手辣,機關算盡的對付自己!
丁春意結果香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直覺一陣清爽冷香撲面,說道:“香氣果真十分特别……”他收好香料,說道:“既然如此,我先走一步。
”
月息見他要出來,手上一緊,立即帶着公孫慕原路返回,将她交到菘藍手裡,低聲說道:“你們趕緊回去,不要讓人看見了。
”
公孫慕仍有些魂不守舍,菘藍擔憂的看了她一眼,朝月息點點頭,便扶着公孫慕往回走。
擔憂道:“小姐?
您都聽清楚了嗎?
”
公孫慕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恢複了不少,說道:“嗯,咱們先回去,别讓人注意到了。
”
二人先是回雨蕉閣快速換了身衣裳,這才回到紅樓。
紅樓内很是寬敞,四面都閣窗,十分通透,賞景看戲處處皆宜。
平日裡老夫人和夫人們若是想聽戲,也會到此處來搭台子,所以一應器具都是齊全的。
桌子上已經放了各色點心小食,瓜果蜜水,青花瓷瓶中插着一兩支初綻的紅梅,是今早大夫人命人到梅園中折來的,此時看在眼裡更多了分熱鬧。
紅樓中燃着上好的銀霜炭,陣陣暖意讓公孫慕微微緩了緩,不再像方才那般僵硬。
蕊朱見了她趕緊迎上來,說道:“小姐,沒事吧?
”
公孫慕搖了搖頭,說道:“是否有人問起?
”
蕊朱道:“三夫人忙着待客,方才随口問了一句,奴婢隻說小姐裙角髒了回去換一身,片刻就回來。
”
公孫慕點點頭,朝暖閣四周望過去,見女客基本已經全部來了,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說話。
公孫老夫人的生辰,各府都不敢怠慢。
三三兩兩都提前了一時半刻便來了,暖閣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相熟的不相熟的,通過介紹,相互攀談叙話,漸漸熱鬧起來。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說笑聲,随即便看見大夫人陪着肅王妃進了屋子,公孫岚則跟在兩人身後。
仿佛感覺到了公孫慕的視線,公孫岚擡頭往她這邊看了一眼,見對方正看着自己,便朝她微微點頭示意。
衆人都一一起身跟肅王妃見禮。
公孫慕自知應該“避嫌”,便往衆人後面退了退。
等其他人都圍着肅王妃說話的時候,她走到公孫岚身邊,語調寡淡平和,卻透着果決,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欠你一個人情。
”
公孫岚不置可否,說道:“舉手之勞。
”
二人沒有太多交流,因為公孫岚此時亦是被人關注的對象。
雖然京都無人不知公孫家新回府的五小姐,但這還是公孫岚第一次在中貴族世族面前正式露面。
老夫人讓她跟着在門前待客,不僅說明公孫岚已經在府上穩穩立足,更代表她已經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公孫岚看看時辰,想着這會老夫人也該到了,便往門口走了幾步,卻見一個婢女腳下匆匆跑過來,問道:“大夫人在何處?
缪貞公主的車駕已經到了門口了……”
公孫岚聞言眉稍輕挑,三公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