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松院并不遠,就緊挨着崔若的晴雪閣,她提着裙子一路闖進去,便看見一大群人候在院子裡,衆人看見她面色各異,都站在原地沒動。
唯有之前在北山彧身邊伺候的兩個通房丫頭交換了一下眼色,上前微福了一禮,低眉淺笑道:“崔側妃。
”
崔若看見她們兩個,目光不由自主的露出厭惡。
不過是兩個暖床丫頭,從前在自己跟前不敢擡頭的貨色,現在是做什麼?
挑釁嗎?
“宸哥兒病成這樣,你們還有膽子笑?
”
冷香“哎呀”一聲,說道:“側妃姐姐這話說的,奴婢們可不敢應承,我們姐妹可是一直用心在小公子跟前伺候的呢!
”
崔若被禁足,北山彧又不能時時在府中,便讓從前在他書房伺候的兩個大丫頭過來照看宸哥兒。
是以,她們的的确确是在跟前仔細照顧的,不為别的,就為了讓北山彧想起她們的好處,也是值得的。
崔若聽了這話心中一怒,難道她這個做娘親的沒在跟前,是她的錯嗎?
可再一想,此事确确實實就是她的錯!
若不是她想要跟高陽公主示威,就不會被禁足,宸哥兒也不會被她傳染風寒!
若不是她要見北山彧博取同情,宸哥兒的病也不會加重!
暖玉看着她的臉色,心中暗諷,轉頭見衆人都看着這裡,便将嗓音微微放大,勸道:“崔側妃此時還在禁足,這般跑出來怕是要連累四爺,還是趕快回去吧。
說起來,小公子病了還是因為側妃,這會進去,怕是四爺會發脾氣……”
崔若被氣得青筋暴跳,她的病本就沒好,此時連披風都沒系,這會已經冷的受不住。
她攥了攥拳頭,再也忍耐不住,揚起手臂就要朝暖玉打過去!
暖玉早知她是什麼性子,心裡有所準備,在巴掌還沒落下來之前就腳一歪,倒在了門口,擠出幾滴眼淚楊臉質問道:“側妃這是做什麼?
奴婢所言都是為了側妃好,您倒是說說,奴婢做錯了什麼?
您竟要出手打人?
難道奴婢盡心照拂小公子也有錯嗎?
”
崔若見暖玉裝模作樣,不想再糾纏,她現在沒有心思去打壓這兩個小蹄子,擡腳就往屋子裡進。
卻冷不防撞在一個冰冷的懷裡。
“鬧什麼?
!
”
崔若猛然擡頭,見北山彧站在門口,臉上滿是怒氣,她卻以為對方是因為婢女作亂而生氣,開口便說道:“爺,您怎麼能讓她們兩個來照看宸哥兒?
!
宸哥兒病成這樣肯定是她們害的!
”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向她投來鄙夷的目光。
要說暖玉跟冷香二人,在崔若進府前也是極得北山彧看重信任的大丫頭。
她們二人在這院子裡伺候小公子,不說奶娘跟申嬷嬷都在一旁看着,宸哥兒的病也是快要好了的。
要說宸哥兒複發後,北山彧一直在跟前,哪有人有機會做手腳?
真真是黑了心肝的,不知感恩,亂捅刀子!
“你住口!
”
北山彧的斥責聲在崔若頭頂炸開,劈的她瞠目結舌,似乎不敢置信北山彧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對她怒吼訓斥。
“爺?
您這是怎麼了?
”
“我看你應該問問你自己怎麼了!
”
北山彧從來不知崔若竟是這般無理取鬧的女子,方才他聽見崔若的動靜,心裡還在想,便是在禁足,為了宸哥兒也是情有可原的,然而崔若卻站在門口跟丫頭動起手來了!
“你這副樣子!
這副心性,真真叫我失望!
宸哥兒有你這樣的娘親,真是……”北山彧氣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屋裡的奶娘突然大聲叫喊起來:“公子!
”
北山彧心中大駭,反身就往屋子裡跑,差點絆倒在門檻上,被松臨一把抱住!
然而床榻上躺着的小人兒死死閉着眼睛,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宸哥兒!
”
北山彧看着自己第一個孩子,心痛的不能自已。
一旁的孫禦醫歎了一聲,躬身道:“四皇子請節哀,小公子怕是……挺不過這一遭了……”
“你胡說什麼!
”崔若跟在北山彧的身後,撲到在床榻跟前,猶自不能相信,她的兒子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宸哥兒,你醒醒,娘親來了!
娘親來看你了!
”
屋子裡的人都屏住呼吸直直盯着床榻上不足半歲的小人兒,但最終,他還是咽了最後一口氣。
北山彧痛不欲生,聽着崔若尖利哭嚎聲回蕩在四處,隻覺得腦仁生疼!
“将側妃拉出去,帶回晴雪閣不得走出半步!
”
崔若乍然聽見北山彧的吩咐,猛然回頭。
“爺,我是宸哥兒的親生母親,你不能這麼做,我要呆在宸哥兒身邊!
”
北山彧的聲音卻變得極冷,說道:“你還有臉說自己是宸哥兒的親生母親……”
崔若張着嘴看他,覺得自己此時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一步錯,步步錯!
究其原因,都是因為高陽公主!
“不!
我不走!
”
崔若掙脫婢女的拉扯,撲到北山彧跟前,說道:“爺不能這麼對我!
宸哥兒是我的命,他已經離開了妾身!
您不能再對我這麼狠心!
”
北山彧面色越發冰冷:“說起來,他不過是你争寵的工具!
”
崔若見他一副冷厲神色,心中大恨,尖叫道:“不是!
不是這樣!
都是因為她!
都是因為高陽公主宸哥兒才沒了的!
宸哥兒死了……你要為他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令他超脫輪回!
什麼高陽公主,若想進門,就讓她等着!
”
衆人聞言不禁驚愕,這個崔側妃怕不是瘋了?
她以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讓高陽公主等着?
北山彧不願再與她說半個字,對一旁的下人冷冷吩咐道:“還等什麼!
将她關回晴雪閣去!
”
崔若奮力掙紮,卻躲不過婆子的拉扯,一路尖叫哭嚎的被拽走了。
站在院子裡的衆人看見這一幕,都暗自感歎世事無常。
這才一眨眼的功夫,這位就從雲頭落到了泥巴裡!
還是她自己作的!
冷香将暖玉扶起來,看着她的背影嘀咕道:“咱們是跟四爺從小長大的情分,自從她來了,咱們見爺的面都是有數的。
她明裡裝的冰魂雪魄,背地裡心黑着呢!
這都是報應!
”
暖玉的面色也不好看,說道:“哼,我看她的好日子是到頭了,等着瞧吧!
”
大年初一,北山彧的庶長子沒了,但無疑是不能影響高陽公主進門的。
側妃說白了也是妾室,一個妾室的孩子,連周歲都未滿,夭折了實在不算稀奇。
欽天監蔔算的吉日吉時,哪裡因為一個妾生子而改變。
北山彧雖然傷心,卻也怨恨崔若是罪魁禍首,随她在院子裡可勁兒折騰,無心理睬。
府裡對崔若的議論聲不絕,她死了兒子,第一件事想的居然是阻礙皇子妃進門。
反而是高陽公主聽說此事,特意讓人前來安慰四皇子。
這樣一比較,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于是府裡衆人倒是樂得四皇子妃早些進門,好正一正這府裡的風氣,也沖一沖近來的壓抑。
暖心和冷香是最高興的,無論四皇子妃是真大度,還是假大度,總不能差過崔若去。
沒了崔若對她們頤指氣使,二人又重新回到北山彧身邊伺候起居。
大婚前一天,暖心伺候北山彧用膳時突然說道:“哎呀,奴婢突然想起,之前看那邊遞過來的帖子,高陽公主名諱‘清雪’,崔側妃的‘晴雪閣’有些沖撞了……爺不若将這院子改個名字吧。
”
北山彧不願提起崔若,聞言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們看着改吧。
”
暖心跟冷香對視一眼,神色間帶着得逞的笑意。
二人送走北山彧,結伴到了晴雪閣外面,故意将一衆婢女仆婦都引了過來,叽叽喳喳的讨論。
裡面的崔若聞聲出來,滿面戾氣。
“你們在幹什麼?
!
”
冷香笑道:“呀,側妃的病好了?
真是出乎一料。
奴婢還以為您……”還以為你會随小公子一同去了呢!
北山彧沒說徹底不管崔若,便沒人敢讓崔若自生自滅。
依舊有人按時送飯送藥,隻不過沒人與她說話罷了。
崔若冷冷的看着她們,一語不發。
這幾天來,她已經想的十分清楚明白,唯有好好活下去才能翻身!
幾乎将湯藥當飯吃,病情自然就好轉了。
暖心在一旁說道:“奴婢們來也沒什麼,隻是側妃這院名沖了皇子妃的名諱,四爺說要改一改,您說,改成什麼好?
”
崔若氣的渾身發抖,恨不得沖上去将這兩個小賤人撕碎!
冷香眉眼一動,指尖輕輕在自己新衣裙上摩挲兩下,笑道:“不如……就改成瑞雨閣吧,希望天降瑞雨,給側妃去去晦氣!
”
崔若聽着二人的嘲諷,眼見周圍的人都在看熱鬧,幾乎咬碎銀牙,但她強自抑制着自己的恨意。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她不能再激起北山彧的怒氣,不能再給自己摸黑。
等風平浪靜之後,以北山彧對她的感情,一定可以挽回!
她不信,她會就此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