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生道人翹着二郎腿坐着,一見紀爾岚從裡面出來,好奇的從椅子上蹦起來,道:“你問出什麼來了?
”
紀爾岚看着他發紅的蒜頭鼻子,笑道:“我什麼也沒問,也不想問。
”
萬生道人朝她翻了個白眼:“那你來幹什麼?
”
月息從紀爾岚身後伸出頭來,朝他眨眨眼,抑制不住的興奮:“姑娘說了,要給他找個媳婦。
”
萬生道人先是愕然,而後拍着桌子大笑起來:“哈!
你這丫頭,慣會作弄别人,不過你這主意不錯,很合我老人家的胃口。
不如,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
我定然給他找個好媳婦回來!
”
紀爾岚瞥了他一眼,走到一旁坐下,笑道:“你休要動歪心思,找些歪瓜裂棗的來玩笑,我可是正正經經要給他娶妻的。
”
萬生道人眼珠一轉,接着了然的道:“你這主意,絕的很。
老頭兒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
紀爾岚笑眯眯道:“既然你對此事有興趣,便幫月息一起找人吧,要盡快,再有七八日,我便要與王爺一起離京去雁蕩山了。
”
“你一個閨閣千金,跟着王爺出京,怕是不妥當吧!
”
“這也沒什麼,我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
”
萬生道人不置可否,顧自回渡王府去了。
紀爾岚也不知道楊戭是怎麼說服萬生老頭暫時留在他身邊的,反正是件好事。
暮春拿了帷帽過來給紀爾岚帶上,主仆幾人正要離開,卻見李潮生帶了蘇曳進來。
紀爾岚有些驚訝,問道:“蘇曳,你怎麼來了?
”
蘇曳先是拱手行禮,然後說道:“家妹讓在下來與姑娘報個口信。
不過方才在路上,在下發現有人跟蹤,便止了步,不敢引對方到此處來。
正着急時,姑娘院子的暗衛似乎也是要來給姑娘送信,幫在下甩掉了那人。
”
蘇曳隻是淺顯的懂些防身功夫,但他身為醫師并長年在江湖中行走,直覺十分的準。
“我知道了,蘇谷有什麼事情要你來找我?
”紀爾岚時時留意燕鴻的動作,對方也是如此,跟蹤蘇曳的人很有可能是燕鴻,所以她并未多問,直接說到重點。
蘇曳将紀融落馬,秦氏發火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然後道:“夫人現在,隻身去了您的院子,說是要等到您回來。
”
紀爾岚輕輕‘嗯’了一聲。
紀天姀與燕鴻那點勾當,她早就知道了。
如果秦氏相信自己,紀天姀其實很難施展,然而,秦氏的一腔心思,變得越來越偏頗。
紀爾岚不想對她用什麼陰謀算計,便放任她所為,不加理會。
“大姑娘在事發之前一直在夫人的屋子裡說話?
”
蘇曳應道:“是。
家妹說,現在大姑娘與夫人很能說得上話。
”
紀爾岚不知該說秦氏善良,還是說她好了傷疤忘了疼,當初顧氏母女壓得她十幾年擡不起頭來,處處打壓欺負,譏諷嘲笑。
秦氏竟能因為顧氏死了,就全然忘記了麼?
還是覺得紀天姀一個庶女,爹不疼舅不愛根本對她沒有威脅?
暮春說道:“中午二少爺的事,興許不是意外?
”
月息道:“不管是不是,總不能家裡一出事,夫人就全賴在姑娘頭上。
再說,二少爺不過是手臂擦破點皮而已,夫人也不至于就與姑娘翻臉吧?
”
紀爾岚自嘲的笑了笑,說道:“有紀天姀添油加醋在先,有燕鴻設計刁難在後。
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燕鴻是知道她做過的不少事,真真假假說給紀天姀,紀天姀再虛虛實實說給秦氏,在紀融頻頻出事的情形下,秦氏難免聽進耳朵裡去。
但紀爾岚想通歸想通,卻不能理解秦氏,難道,讓她相信自己就這麼難嗎?
暮春和月息對視一眼,兩人也不能明白,秦氏到底是被灌了什麼迷魂湯,放着這麼厲害的女兒不要,偏偏要去聽一個處心積慮的庶女挑撥。
月息氣惱道:“姑娘,夫人到底打算做什麼,之前就已經限制了二少爺往您身邊來,這回,總不能讓您自立門戶,老死不相往來吧?
”
暮春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别胡說!
”
‘自立門戶’這個字眼在紀爾岚舌尖轉了一圈,然後她歎了一聲,說:“說不得,她就是這麼想的。
興許她覺得若沒有我這個‘假女兒’,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
月息低低驚呼一聲:“姑娘,夫人怎麼能這樣!
”
暮春的腦子也在瞬間木了一下,遲疑道:“姑娘,不如,咱們晚點回去,夫人等不及說不定就走了,等過幾天,她想明白了也說不定……”
紀爾岚搖搖頭,道:“她若能是個能想通的,也不會輕易相信别人了。
現在她對我已經全無信任,一心隻覺得我是個喪門星,既然如此,我離開紀家便是了。
反正,将來也早晚要走的,這回,就當做一個契機吧。
”
“姑娘!
萬萬不可!
”暮春焦急道:“您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離開紀府又能到哪裡去?
身世不明,自立門戶是不可能的!
往後,您要如何立足?
”
月息卻說道:“我覺得沒什麼不行的!
姑娘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女子。
去哪不行?
大不了去投靠王爺!
為什麼要在留在這裡受氣,把真心給人踐踏?
”
“你别說胡話!
姑娘一個清清白白的千金閨秀,莫名其妙投靠王爺算什麼?
!
”暮春被月息氣的要命,斥了她一句又趕緊回頭來勸紀爾岚,說道:“姑娘,您要三思,莫要為了一時之氣。
”
紀爾岚隻覺得身心俱疲,道:“我不是為了一時之氣,我也不氣,隻是失望。
”
太過失望。
暮春和月息聞言也都蔫了,暮春想了想說道:“不管姑娘何去何從,奴婢都跟着您。
”
“我也是……”月息立刻跟着表态。
紀爾岚笑看着她們,一時覺得欣慰。
自己身邊的這些人,也不過才來了兩年,對她的信任卻比相處十幾年的人都要牢靠。
或者,是她錯了,人的命運不應該由别人來改變。
她可以奮力改變自己的命數,卻不應該插手秦氏的。
這麼想着,紀爾岚卻也釋然了,該做的不該做的,她已經盡力,但秦氏要将她往出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咱們這便回府吧。
就算要離開紀府,也不是一日兩日說走就走的。
趁着現在還有時間,月息不要忘了之前我交代你的事。
暮春回去之後,将咱們屋裡的人都叫過來問問,願走願留,都随她們的心意。
”
暮春眼圈有些紅,隻覺得姑娘太過不易。
低低答應道:“是,奴婢明白。
”
紀爾岚看向一旁沉默站着的蘇曳,敏感的察覺到對方似乎還有話要說,便問道:“蘇曳可有什麼事?
”
蘇曳見紀爾岚心緒不佳,本想明日再與她說辭行之事,但對方既然問到了,他也就順勢說道:“二姑娘,在下是想跟您辭行,帶着蘇谷離開京城。
”
紀爾岚一怔,還未出言,月息便立即瞪眼道:“你們要走?
”
蘇曳被月息以那種語氣一問,心下也不禁有點愧疚,好似他們忘恩負義,要在主家有難時離開似的。
但他也隻是又躬了躬身子,沒有解釋,對紀爾岚說道:“姑娘的恩情,我們兄妹銘記于心,來日定當相報。
”
紀爾岚想了想,微微點頭。
她倒不是非得要蘇家兄妹留在自己身邊,但她們是蘇家後人,是渡王母家的人,身在京城,萬一被人察覺,後果可想而知,所以她将他們留在身側是要随時照應。
但對方若要離開京城,倒也是件好事。
想必王爺也不會阻攔。
畢竟不久以後,王爺自己也要深陷漩渦之中,輕易不能自拔。
“京城不會平靜太久了,你們離開也好。
不管去什麼地方,都要多加小心。
”
蘇曳有些怔忪,沒想到紀爾岚這麼輕易便答應了,聽到她的叮囑更加詫異,好似意有所指。
他沉吟片刻,說道:“多謝二姑娘體恤,在下多謝了。
”
“這也沒什麼,往後若有什麼事,你便想辦法送消息來,若能幫你們,必然盡我所能。
”紀爾岚有些傷感,仿佛到了該散場的時候,一時間許多人都要離散。
“我與你們兄妹相識一場,我盼着日後還能有再相見的一天。
”
蘇曳心底一暖,說道:“是,來日方長,總會再見。
”
傍晚時分,明亮的光芒逐漸沉入大地。
紀爾岚坐在馬車中,随着車身的搖晃,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飄搖不定。
紀府雖然不能幫到她什麼,還時常拖後腿。
但至少也是一個家,能讓她在疲憊時休息,讓她在脆弱時躲藏,是她立身于此的依憑……
暮春二人陪着她,也不知該說什麼相勸,隻好陪她一起沉默着。
半晌,紀爾岚突然想通了一般,說道:“無依無憑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到時候咱們去靖國,也就沒了牽挂。
”
燕鴻,很快就會成為她砧闆上的魚肉!
等她查出燕鴻背後的人是誰,她就會有新的對手!
所以,她片刻也不能停歇,不能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