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尋承點點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孔氏。
孔氏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落在蒼白的眼簾上,烏黑的秀發紛披着,少了往日在人前的端莊,看着竟有一種破碎的脆弱感。
孔氏長得是真的好。
即便這麼躺着,也是容色驚豔。
姜尋承微微有些走神,他已經有多久沒這麼仔細地看過孔氏了?
成親那會嗎?
那會似乎也是很認真地看了孔氏。
當時他也是歡喜的,能娶到容色這般過人的女人,他又怎麼會不喜?
可後來呢……
“你母親如何了?
”姜尋承問道。
“父親,我們到外面說話,可行?
”姜錦心道。
姜尋承皺了眉頭,看了看這個小女兒,這又是一個他從來不放在心上的女兒,大女兒怎麼看怎麼好,二女兒怎麼看怎麼覺得像孔氏,隻一眼便不喜歡。
現在才發現這眉眼之間,的确是像孔氏,卻又比孔氏更出色。
母親說得對,這樣的一個女兒,是有可能攀附上皇家的,六皇子就算是瞎了眼,也是六皇子……
擡步往外走,在外面的屋子坐定。
姜錦心也跟着出來,讓人送上茶水。
“父親,母親的身體很不好。
”姜錦心直言道。
“我一會就去請太醫。
”姜尋承點頭。
“多謝父親。
”姜錦心恭敬行禮,禮數周全而得體。
姜尋承審視了小女兒幾眼,看得出小女兒臉色不太好,也沒有太多的喜色,應該是因為孔氏的身體。
“你母親的身體這麼多年一直不好,得好好養着,這一次就留在府裡養,一個人總去莊子上,過于的清靜,與身體也不好。
”姜尋承溫聲道。
“父親說的是。
”姜錦心點頭。
田媽媽從裡面出來,向姜尋承行禮:“相爺,夫人已經醒了,請您進去。
”
姜尋承站起身,大步往裡走。
床上孔氏已經醒了,方才姜尋承那句沒有壓下語聲的話,已經把她吵醒,身後已經墊了軟枕,看到姜尋承進門,在床上側了側身:“見過相爺。
”
“你身體不好,不必多禮。
”姜尋承在床邊的椅子上坐定。
孔氏一時無語。
“你身體不好,母親這幾天身子也有些不妥當,明日就讓顧姨娘去蓮花庵為你們祈福,半個月後回來。
”
姜尋承主動提到這事。
孔氏臉色淡淡,隻說了一句:“好。
”
兩個人之間又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姜尋承有些不适。
往日這種時候孔氏總會找話說,絕對不會冷了場,現在的反應和以往完全不同,看他的臉色竟是沒有半點波瀾。
見姜尋承沒了話,孔氏擡眼,冷淡地問道:“相爺還有事?
”
“……有事!
”姜尋承道。
孔氏沒說話,隻擡起一雙眼眸,看向姜尋承,等着他說話。
“我一會派人去請太醫過來,你的病這麼一直耽誤下去,也不行!
”姜尋承低咳了一聲。
“多謝相爺。
”孔氏再一次道謝。
“這次的事情……也是意外,母親的本意隻是讓你說出實話,沒成想你的身體是真的不好,既然身體真的這麼差,回府後為何不好好休息?
”姜尋承頗有幾分關心的道。
姜錦心站在一邊,唇角勾了勾,笑意不及眼底。
這解釋聽起來……還真是可笑。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把事情怪責到母親自己不愛惜身體上。
孔氏低頭不答。
見孔氏态度疏冷,姜尋承心底有了惱意,他向來心高氣傲,自持身份才識,如今被孔氏甩了臉子,頗覺得不悅,蓦地站起身,對姜錦心道:“你随我出來,我們說說你母親的病情。
”
說完,轉身離開。
還真的是欲蓋彌彰,姜錦心看向孔氏。
孔氏安撫地對她笑了笑。
姜錦心也笑了,母親最大的危機已經過去,父親不是要讓顧姨娘和姜霖寒早早的母子相聚,真正的團圓嗎?
她一定要成全他們!
不光要成全,她還要天下人都知道姜霖寒的身世,一個曾經的外室子,冒充嫡長子……
外室,父女再一次談話。
“錦兒,洛妃娘娘賜了禮,你明天進宮謝恩。
”
“是!
”
“之前皇後娘娘派了内侍過來查問事情詳細的經過了?
”姜尋承關心地問道。
“是的!
”
“你這一次救了六皇子,是一件大事,隻是你畢竟隻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名聲過盛未必是一件好事,若宮裡問得緊了一些,你可以推到為父身上,隻說是為父往日的教導便是,忠君之恩,理當如此。
”
姜尋承大義凜然的道。
姜錦心一愣,随即明白了,怪不得先是送禮又是過來關心探病,原來是因為這事。
不顧臉面的搶功勞來了。
搶就行……
太子躺在床上,他是元後之子,也是早早便立下的太子,為太子這麼多年,地位一直很穩,隻是身體一直不好。
他臉容消瘦,神色卻是惱怒,手中的案卷重重地拍在桌上,大口地喘着粗氣。
“殿下,殿下,您别生氣,您可别生氣。
”内侍驚慌失措地在他背後輕輕地拍打着後背,惶急地道。
太子手捂着胸口,好不容易緩過來,閉了閉眼睛,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他們……怎麼敢……怎麼敢這麼害六弟。
”
“殿下,六皇子已經沒事了,六皇子現在很好。
”内侍忙不疊地道,聲音帶了哭音,就怕自家主子一個不小心,這口氣就咽了下去。
殿下的身體是真的不好,别說處理公事,就連動怒也不能。
“殿下,六皇子已經派人暗中跟您說了,他什麼事情也沒有,讓您也别動怒,過幾日他好了,就過來看您。
”内侍道,拿起帕子在太子的額頭上輕按,這種天氣稍稍動怒,太子額頭上已經冷汗直冒。
“殿下,太醫說您動怒不得的。
”
太子呼呼地喘着氣,閉着眼睛努力平息着胸口的怒火,手緊緊地握着案卷,許久才緩了過來。
呼吸平穩了下來。
“這麼多年……她一直沒打算放過我們。
”太子冷聲道。
内侍沒敢說話,倒了一杯溫水送到太子的唇邊,太子喝了一口,睜開眼睛,“這次六弟出宮,是從孤這裡離開後的事情,查……東宮的所有人都查一遍,那一日有誰出門,在六皇子離開東宮之後。
”
這事,太子得到的消息最晚。
他在病中,許多事情不敢告訴他,太子身體不好,成親多年一直無子,都說他把個最小的皇弟當成了兒子養,最是寵愛六皇子,六皇子和太子也最親近,平日裡都會到太子的東宮坐坐,看看太子。
就怕他乍聽到外面不實的消息,一時承受不住,裴珏煦才在事情明了之後,派人送消息給了太子。
“孤要進宮見父皇。
”太子道。
“殿下,您身體要緊!
”内侍急忙勸道,太子的身體越發的不好了,這段時間一直在東宮養病。
“有人都謀算到孤和六弟身上,孤的身體不行,還有六弟。
”太子冷聲道,扶着内侍的手,緩緩站直。
仔細看,會發現他和裴珏煦其實很像,隻是比裴珏煦多了幾分淩厲的氣勢,眼底冰寒,隻是整個人過于的削瘦,臉頰無肉,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才站起身,身子晃了幾晃,差點摔倒。
“殿下!
”内侍尖叫一聲,忙用力抱住太子。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見。
”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而後是内侍尖厲的嗓子。
“宣。
”太子定了定神,重新扶着内侍的手坐了下來,才這麼一站一坐,額頭上又冒出細密的冷汗。
太子妃進門,她是皇後的親侄女。
“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妃溫聲道。
“不必多禮。
”太子身子往後靠了靠,神色淡淡的道。
太子妃深深的凝望了太子一眼,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色,目光又掃了掃落在地上的一份案卷,“臣妾給殿下炖了藥膳過來,請殿下先用。
”
說完從身後丫環的手中的食籃中取了一個湯罐出來,又拿了一隻碗,小心翼翼地倒了一小碗。
藥炖在湯裡,更好用一些。
“殿下,請用。
”太子妃退後兩步,道。
“有勞太子妃了。
”太子終于緩了過來,聲音低緩地道。
“殿下的身體……最重要。
”太子妃眼眶微紅的看着太子,“殿下,六皇子已經沒事了,您……您現在當保重身子,切莫勞心,太醫們說六皇子的眼睛。
隻要好好養着就不會有事。
”
聽說六皇子派了人過來,太子妃就知道不好,急匆匆的就過來送藥膳,勸阻太子的過激舉動。
“麻煩太子妃查東宮所有人事,六弟出事前後有誰出府。
”太子看了太子妃一眼後,低緩地道。
“臣妾一會就去查,殿下放心,臣妾一定會查得清清楚楚。
”太子妃柔順地道。
“有勞太子妃了。
”太子神色淡淡地點頭。
“殿下,還請先用了藥膳,殿下的身體重要。
”太子妃看着太子削瘦的臉,眼角含淚,“您身體好了,才可以……給六皇子更好地做主。
”
就怕太子着急上火,傷到了自己,太子的情形是真的不太好。
“孤會的,太子妃先去忙吧!
”太子下了逐客令。
太子妃咬咬唇,站起身:“殿下,臣妾告退。
”
“太子妃辛苦了。
”太子客套地道。
太子妃轉身離開,一滴眼淚從眼角無力地滑落下來,為何……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