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宋昌陰沉沉瞪着江氏，胸口劇烈起伏。

　　過了片刻，才從喉嚨裡溢出一聲冷哼。

　　“拼命？
你可以試試看，這些年日子過得太過舒坦，讓你忘了曾經過的日子了是嗎？
”

　　江氏被他眼中的陰沉之意吓了一跳，其實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怕了。

　　嘴唇嗫嚅着，神色讪讪，口氣卻軟了下來。

　　“也沒說不讓你認，隻是整個杏子胡同都以為我們是原配夫妻，你現在突然冒出個原配，還有個原配生的嫡女，讓我和瑤兒的臉往哪兒放？
”

　　“我的臉面你不顧及，難道連瑤兒你也不管了嗎？
她可是在你身邊長大的，難道比一個沒養在身邊的女兒還要貼心不成？
”

　　提起女兒宋瑤，宋昌臉上的神色緩和了兩分。

　　江氏心下安定兩分，接着道：“再說了，景親王和清河縣主對琳琅郡主十分疼愛，自小當眼珠子一樣，金尊玉貴地養着。

　　就算你上門去認，人家也未必就舍得跟你回來，誰會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做，來做一個五品官的女兒？
”

　　宋昌眉頭緊鎖。

　　“這件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張，你隻要别跟着我搗亂就行。
”

　　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江氏望着她的背影，癱坐在椅子上低聲哭起來。

　　宋瑤開了門悄悄走進來，有些無措地站在她身邊。

　　“娘。
”

　　江氏慌亂地抹去臉上的眼淚，才擡起頭來。

　　見女兒蒼白着小臉，一雙眼中藏着掩飾不住的恐懼和驚慌。

　　“娘，我不是爹的第一個孩子嗎？
那個蕭琳琅為什麼也是爹的孩子？
她娘和爹又是怎麼回事？

　　爹要把她認回來嗎？
她要是回來了我怎麼辦？
”

　　宋瑤一連串的問題，江氏根本沒辦法回答她。

　　十幾年前的事了，這中間夾雜着太多太多的事。

　　有些事兒也沒辦法和女兒解釋。

　　她隻能摟着宋瑤，輕輕摸摸她的頭發。

　　“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大人們之間的事兒，你小孩子别過問這麼多。
”

　　宋瑤拉着江氏，聲音哽咽。

　　“我不要讓她來咱們家，娘，你不要讓爹認她好不好？
”

　　這個問題江氏更沒辦法承諾女兒。

　　看宋昌的态度，大概是要堅決把蕭琳琅認回來的。

　　一想到蕭琳琅那張酷似柳映霜的臉，她就恨得牙癢癢。

　　死都死了那麼多年，還留下個賤種來膈應她。

　　她摟緊了女兒，咬牙道：“你就記住一點，你是你爹最疼愛的孩子，不論誰來了，也不能奪走你的地位。

　　這個家，這個家裡所有的東西，将來都會是你的。
”

　　宋瑤趴在母親懷裡，這才感覺到一點心安。

　　除夕這一夜，有人歡喜有人愁。

　　宮宴雖然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但整體下來還算順暢。

　　宮宴散去，顧姣姣這個皇後總算是歇了一口氣。

　　回到瓊華宮，她揉了揉酸軟疲憊的肩膀，吩咐小婵去放水，準備泡個澡洗去一身的疲憊。

　　明日是初一，内外命婦都要進宮拜年，少不得又是一番應酬。

　　小婵伺候她換下皇後的禮服，剛準備去淨室放水，蕭懷恩從外面進來了。

　　“陛下。
”

　　顧姣姣起身。

　　大婚後她同蕭懷恩在安慶殿中住了三日，之後便搬到了瓊華宮。

　　蕭懷恩每日忙完了，就會來瓊華宮，兩人一起用晚膳。

　　她有時候也會親自去禦膳房做一道菜給蕭懷恩。

　　兩人就如同尋常夫妻一樣，經過半個月的相處，彼此之間越來越熟稔。

　　“陛下也累了一天了，要先洗澡嗎？
”

　　顧姣姣問。

　　蕭懷恩搖頭，興匆匆拉起她的手。

　　“先不忙，姣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

　　“現在？
都快要過子時了。
”

　　顧姣姣有些驚訝。

　　“就是因為快要到子時了，才要帶你一起出去，這是咱們成親後一起過的第一個年，你不想和我一起守歲嗎？
”

　　蕭懷恩認真看着她，黝黑的眼眸亮得如同黑曜石一般。

　　顧姣姣的心尖顫了下，幾乎被他眼中的光亮融化。

　　“咱們去哪兒？
”

　　蕭懷恩彎了彎唇，“去了不就知道了，快走。
”

　　說着，他推着她往内室走。

　　“咱們出宮去，你先換套衣裳，換一身民間的常服。
”

　　民間？

　　顧姣姣心中一動。

　　一轉眼大婚半個多月了，她自進了宮還沒有出去過。

　　心下不由意動，連忙去換了一套常服出來。

　　“咱們走。
”

　　蕭懷恩興匆匆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宮外去。

　　丁旺早就在宮門口等着，手裡牽了一匹馬。

　　蕭懷恩翻身上馬，然後朝着顧姣姣伸出手。

　　“來，上馬，咱們共乘一騎，還能快些。
”

　　少年伸到面前的手掌寬大，骨節分明。

　　顧姣姣雖然有些羞澀，卻也沒有矯情。

　　畢竟已經成親了，雖然沒有圓房，但兩人也同床共枕了這些日子。

　　她将手放入了蕭懷恩手中。

　　蕭懷恩略一用力，将她抱坐在馬上。

　　然後策馬朝城外奔去。

　　因為是過年，城中四處都挂上了紅燈籠，照得一切都影影綽綽。

　　鞭炮聲由遠及近，此起彼伏。

　　她坐在蕭懷恩懷中，他有力的手臂環過她的腰，穩穩握住缰繩。

　　馬蹄哒哒，她的後背緊緊貼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寒風呼嘯而過，吹亂了她的發絲，有些冷，大抵是感覺到她的輕顫，蕭懷恩用披風将她整個人攏在懷裡。

　　披風上滿是他的氣息，萦繞在鼻翼間，癢癢的，令她的心跳有些快。

　　顧姣姣雖然不知道蕭懷恩帶她去哪裡，直到馬兒忽然停下。

　　她聽到了蕭懷恩激動的聲音。

　　“姣姣快看。
”

　　顧姣姣下意識擡頭。

　　夜幕像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煙花忽然在這墨色的夜空炸響，綻放出絢爛奪目的光芒。

　　顧姣姣被那一抹明亮灼熱的雙眼，興奮地轉頭看向蕭懷恩。

　　“陛下讓人安排的？
”

　　蕭懷恩順勢将她摟入懷裡，在她耳畔輕聲呢喃，“嗯，喜歡嗎？
”

　　顧姣姣重重點頭。

　　“喜歡，很喜歡。
”

　　蕭懷恩嘴角高高翹起，“你喜歡，我以後每年都讓人安排。
”

　　顧姣姣心中湧入一股暖流，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被人珍視着，捧在手心裡珍視着的感覺。

　　兩人誰也沒再說什麼，靜靜地擡頭看着煙花綻放，宛如一場夢幻的花雨。

　　兩顆心也在這燦爛的煙花中，跳動得越來越同頻。

　　直到煙花落幕許久，顧姣姣才轉頭看向蕭懷恩。

　　“要回去了嗎？
”

　　蕭懷恩神秘一笑，卻抱着她下了馬。

　　“當然不，我帶你進去看看，你猜猜裡面有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