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将小草帶到了一旁的涼亭中。

　　那一臉懵懂的樣子，明顯不知道自家姑娘把自己喊過來做什麼。

　　“姑娘。
”

　　蘇青妤雖然已經從郡主又變成了公主，可是在蘇府裡大家對她的稱呼，依舊沒變。

　　原先還是郡主的時候，丫鬟和小厮們也曾改口稱她為郡主的。
可是秦姨娘卻眼尖地發現，蘇青妤似乎更喜歡大家稱呼她為‘姑娘’。

　　秦姨娘便自作主張地讓大家将稱謂重新改了回來。

　　這一改，便是她成為了公主，都沒有再變動過了。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

　　小草一臉茫然地将手裡的書冊晃了晃：“姑娘是說這個嗎？
”

　　“這是溫大人給茹姑娘尋來的孤本，說是這上面有一些可以讓做賬輕松一點的法子。
”

　　蘇青妤一伸手，小草便老實巴交地将書冊給了她。

　　随手翻閱了幾頁，這書冊裡的内容果然如小草所說的那般，是一些做賬時候能夠用到的小技巧。

　　可這上面的筆迹和墨迹，怎麼都不像是時間久遠的孤本......

　　“溫大人時常給青茹送東西嗎？
”

　　小草點點頭，然後想了想後又搖搖頭。

　　“一個月，總有那麼三四回吧。
”

　　蘇青妤登時就來了興緻：“哦？
他都送了什麼？
”

　　“也就是一些書冊、算盤還有硯台之類的。
”

　　“那......青茹會回贈嗎？
”

　　小草很認真地點頭：“茹姑娘偶爾也會回贈一些物件，但都是尋常之物。
”

　　“哦，對了，”小草像是想起了什麼，“茹姑娘說，他們這算是君子之交。
”

　　君子之交？

　　聽了這些話，蘇青妤心裡好像猜到了什麼。

　　她将書冊給了小草，并溫聲囑咐道：“你就當今日沒有見到過我，明白嗎？
”

　　小草一愣一愣地點頭，拿着書冊就走了。

　　“明月，你派人去查查，青茹和溫雪固究竟是怎麼回事？
”

　　“是。
”

　　她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擺，神色淡淡道：“現在，咱們得進宮一趟了。
”

　　明月微微一愣：“現在嗎？
”

　　“嗯，現在。
”

　　蘇青妤擡腳就往外走。

　　這麼多天了，明帝若是肯聽她的話，平心靜氣的，或許還能多活幾天。

　　可偏偏他體内的二月生花之毒會啃噬着他的内髒，讓他沒日沒夜地承受着劇痛。

　　尤其是他在忍受着這樣滔天痛苦的時候，一定會念着對她的恨意，怎麼可能會平靜地下來？

　　這樣生不如死地活着，明帝應該也很後悔讓她延長壽命了吧？

　　不過，他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後悔了......

　　主仆兩人一進宮，就見整個後宮都透露着一種人心惶惶的氣氛。

　　“青妤！
”

　　皇後遠遠瞧見蘇青妤，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她的面前，說話的時候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你是知道了太上皇恐怕不太好了，才進宮的嗎？
”

　　蘇青妤沒有隐瞞：“算算日子，也該差不多了。
”

　　皇後假裝沒有聽到她話語中的大逆不道，隻點點頭：“那正好，你和本宮一起去吧。
”

　　路上，皇後一忍再忍，終究還是忍不住道：“你就算沒來，想必太上皇也一定會讓人來宣你進宮的。
”

　　想起明帝近幾日遭受的痛苦，皇後雖然不曾心疼，但多少還是有點感慨的。

　　她微微地歎息了一聲：“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從前的明帝是什麼樣的，皇後自己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可至少能确定的是，明帝并沒有像如今這般的自私、狠毒......

　　蘇青妤沒有多問，隻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史官自會記載，後世之人也有分辨是非的雙眼。
”

　　皇後聞言，沒有再說話了。

　　兩人一路無言地來到明帝的寝宮門口，恰好聽到裡面的小公公滿臉驚慌地對門口的護衛大喊道：

　　“快！
宣昭甯公主進宮！
”

　　蘇青妤冷眼一笑：“不必了，我來了。
”

　　小公公一眼瞧見蘇青妤，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了。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蘇青妤面前跪下的：“昭甯公主！
您快去看看太上皇吧......”

　　在小公公的心裡，蘇青妤能救得了明帝一次、兩次，就一定能夠救他第三次。

　　蘇青妤沒有說話，直接繞過小公公，跟着皇後往裡走。

　　彼時，齊王安王這些該到的人早都到了。

　　見到蘇青妤進來，衆人神色各異。

　　尤其是齊王，恨不得能活撕了眼前的女子，偏偏暫時還不能對她動手。

　　隻要一想到自己居然又被蘇青妤擺了一道，齊王的不甘和惱怒瞬間能沖到他的腦門上。

　　而安王在見到蘇青妤後，隻用怪異的眼神打量了她一下，便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那眼神，竟帶着幾分心虛的味道。

　　“是不是......是不是昭甯公主來了？
”

　　蘇青妤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揣測這些人的想法，隻能快步來到屏風裡側。

　　“臣女，拜見太上皇。
”

　　不過幾日不見而已，明帝整個人形容枯槁，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絲濃厚的死亡氣息。

　　可他那渾濁的眼神卻在看到蘇青妤後，迸發出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恨意。

　　“你，過來。
”

　　“朕有話，和你說。
”

　　明帝的聲音雖小，但足以讓跪在屏風外側的衆人聽見了。

　　齊王一衆人，沒有一個能想得通的。

　　蘇青妤究竟有什麼本事，竟就讓太皇太後和明帝在臨死之際，都有話要單獨交代給她。

　　如此看來，她倒是比他們更加像是皇室血脈。

　　大家不約而同地放輕了呼吸聲，想要聽清楚裡面的明帝究竟對蘇青妤說了什麼。

　　然而，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蘇青妤才一靠近龍床邊上，就被明帝握住了手腕。

　　這力道幾乎微乎其微，蘇青妤甚至不需要用力就輕易掙脫開來。

　　被甩開了手的明帝無聲地笑了。

　　是的，他連笑，都發不出聲音了。

　　他堂堂天子，竟然被一介女子折磨到這般沒有尊嚴，他恨啊......

　　“蘇青妤，你以為，你赢了嗎？
”

　　“不，哪怕朕死了，你也永遠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
”

　　蘇青妤反問道：“陛下覺得，我想要什麼？
”

　　明帝不假思索：“無非是權利、地位，和無上的尊榮。
”

　　“但朕給你保證，哪怕朕死了，這些東西，你也永遠都得不到......”

　　蘇青妤嗤笑一聲：“陛下都要死了，還要操心這些，可真是難為你了。
”

　　明帝惡狠狠地盯着她：“蘇青妤，朕之所以留着你，不是因為怕了你。
”

　　“我知道，你是覺得我還有用處。
比如......你覺得隻有我才能除了拓跋歡，從而為大夏除去眼下最大的危機。
”

　　被蘇青妤一語道中心思，明帝半點都不尴尬，反而露出了一種完全将蘇青妤拿捏在手裡的得意。

　　“你記得就好。
”

　　“倘若你敢有任何不臣之心，朕就是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

　　蘇青妤煞有其事地搖搖頭：“太上皇此言差矣。
”

　　“你便是做了鬼，隻怕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來對付我這個活人的。
”

　　“因為，在九泉之下，多的是想要找你讨債的冤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