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兆桁連着個把月操勞戰事,憂心家人,難得沉沉地睡了一覺。
今日,比尋常起晚了半個時辰。
他睜開眼,枕邊果然空了。
楊伶向來早起,晚上折騰得再厲害,她總能雷打不動四更天起身練武。
仿佛那事後累的人隻有他。
整的他偶爾都有些自我懷疑了。
左兆桁忍不住想起她練武的時候英姿飒爽,面容冷肅的模樣,跟晚上那副嬌媚得滴出水來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他失笑起身,下榻穿衣。
一切整理妥當時,他瞅了那燃了一夜,幾近覆滅的燭火一眼,忽然想起什麼。
眸底淌過幾縷無奈。
既然已經有所抉擇,那東西還是趕緊燒掉的好……
他下意識朝腰帶後面摸去,忽然一愣,一把抽出腰帶,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東西呢?
他想起昨夜腰帶解得有些急躁,抽出的時候似乎卡殼了一下,大抵是掉出來了。
思及此,左兆桁擰着劍眉滿帳翻遍,卻是一無所獲。
他枯坐在矮榻前出神。
一股不安籠罩着他。
他猛地起身,重新系好腰帶,穿上铠甲,朝練武場走去。
自從秦征死後,左兆桁不計前嫌重用原本骁騎軍的幾個将領,并未更換自己的人,這讓骁騎軍将士們感到十分意外,也由衷敬佩左兆桁的寬宏心胸。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骁騎軍的将士們早已對這個有勇有謀的主帥心服口服。
早晨的練武場早已站滿了晨練的骁騎軍。
見到他,紛紛行禮問候。
“侯爺,顧千殇跑了,咱們還繼續攻城嗎?
”問話的人是佟翼。
他雖曾是秦征的心腹,但為人木讷老實,正因這點,左兆桁對他委以重用,借此快速收攏骁騎軍軍心。
左兆桁面容沉冷,“派人叫陣,準備沖車撞牆!
”
佟翼也确實沒讓左兆桁失望,在對陣顧千殇的幾場大戰裡,都與左兆桁配合得極好。
如無意外,在此役過後,左兆桁打算将骁騎軍軍權徹底交給佟翼。
“侯爺,再用沖車的話,城牆可能撐不住了。
”這畢竟是東陵的城池。
左兆桁眺望着頭頂遮蔽了晨光的沉密烏雲。
“不破不立,推不倒這片城牆,我們大概永遠看不到曙光。
”
“是,侯爺。
”佟翼咬牙應下,卻見左兆桁收回視線,落到自己臉上。
“早上可曾看見楊将軍?
”
佟翼搖頭,身後幾人也紛紛表示沒有看見楊伶。
左兆桁大步去了她的營帳,卻發現,她近幾日才置辦起來,為數不多的幾件衣物都不見了。
左兆桁瞬間臉色煞白。
他快步跑到帳外,翻身上馬一氣呵成,這時,卻見劍雨匆匆跑來。
“侯爺,闫樓開城門迎戰了!
”
俨然,闫樓不希望他們徹底将城牆撞塌。
一旦城牆塌陷,他們便不得不立刻與骁騎軍決戰,你死我活。
這又是為何?
左兆桁瞬間思緒翻飛,眉心越蹙越緊。
闫樓留在這裡拖着他,定是顧千殇的意思,他們不想速戰速決,就說明,顧千殇在陽城還有其他事要辦……
他想起左傾顔在信中提及,馮越極有可能在陽城設局伏殺顧千殇,為愛妻報仇。
他們都猜得到馮越不懷好意,顧千殇那麼機敏的人,又怎會真心信任馮越?
顧千殇不帶闫樓,十有八九是為了迷惑馮越,讓馮越覺得自己深受信重,可以安心下手……
眼下,太子和武義侯屍身被挂在城牆之上,太子留在陽城的人定會出手強奪屍身。
衆目睽睽之下,隻要那些人一出現,顧千殇就會抓住那些人,同時對馮越動手,再對外宣稱,是太子的人暗殺馮越,欲為太子報仇雪恨。
如此一來,馮越手下的二十萬駐軍定會被其蒙蔽,深以為他們信重的主将是太子的人所殺。
到時候,顧千殇隻要再略施恩惠,再将祁天威這些年所做惡事公之于衆,祁氏皇族定将受百姓唾棄,民心盡失。
最後,顧千殇大義凜然哄騙幾句,譬如保證大一統後會善待東陵百姓……
如此,便能輕易将二十萬駐軍收歸己有!
闫樓之所以拖着他不想決戰,就想怕他及時趕到陽城,影響顧千殇收編東陵二十萬駐軍。
“侯爺,您親去攻城嗎?
”劍雨見他劍眉緊皺,忍不住問道。
頃刻間,他有了抉擇,長歎口氣撩起眼皮,“現在就去。
”
想要粉碎顧千殇的詭計,唯有盡快攻破良城!
劍雨颔首,即刻調轉馬頭,“那咱們走吧!
”
“你不用跟我去。
”左兆桁攔下他,沉聲道,“你替我去追夫人,告訴她,隻要她回來見我一面,那封和離書的事,我可以給出讓她滿意的解釋。
”
“嗄?
”劍雨愣住了。
昨晚三更天換班的時候,這兩人不是還打得火熱,怎地睡醒就給了人家一封和離書?
侯爺這也忒不是東西了吧!
過分,簡直過分!
他無聲腹诽,縮着脖子不敢讓對面渾身散發寒氣的人聽見。
“那,她要是不肯回來呢?
”劍雨嘀咕了句,夫人那性子,收了和離書,誰還敢勸啊。
見他一臉喪氣,左兆桁額角青筋隐隐直跳,又硬着頭皮道,“若是她不肯回來,就說我受了重傷,有遺言要親口說給她聽!
”
此言一出,劍雨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他用萬分驚恐的眼神看着左兆桁,心想着眼前這人會不會是西秦派來的妖怪變的……
他打死也不相信,為了追夫人,侯爺居然會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來。
以前,他家侯爺又矜持又高傲,哪裡會像最近這般,又暴躁又無恥……
還沒看仔細,左兆桁已經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看什麼看,還不快滾!
”
看他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左兆桁火冒三丈補了句,“總而言之,夫人要是不回來,你也不用回來了!
”
“我……”
左兆桁手中短鞭一抽,劍雨座下戰馬突然嘶鳴!
馬撒蹄子就跑,差點沒把猝不及防的劍雨甩下地來。
看着劍雨搖搖晃晃重新翻回馬鞍上,一點點消失在營帳盡頭,左兆桁才轉過臉。
遙望良城方向,他神容冷峻,一點點淬上層層冰霜。
顧千殇……
這次,定不會再讓你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