诩影臉色驟然一變,可他吐出來的血分明是鮮紅色的。
左傾顔似是看透他的想法,體貼無比地解釋,“诩統領莫急,這種毒,武功越好,毒性發作得越慢。
”
說話間,駐軍們驚見兩人齊齊中毒,立刻一擁而上,将兩人擋在身後,同時警惕盯着左傾顔幾人。
“左傾顔,你個毒婦!
!
”诩影怒罵一聲,頓覺氣血翻湧,心腹位置隐隐作痛。
他連忙強迫自己靜下心思。
一擡眼,就見杭秋水已經從懷中摸出一個瓶子,倒了一顆碩大的藥丸服下。
“杭相!
救我!
”他下意識驚叫。
說話間,杭秋水已經吞下藥丸,有些歉然看他,“十全解毒丹乃是杭家先祖傳世之寶,萬金難求,僅有一顆。
”
“不——!
”诩影登時大喊,“你不能這麼對我!
!
”
他見杭秋水發白的臉色漸漸恢複得紅潤,可見那祖傳解藥的威力極好,頓時看向左傾顔,“你定是提前吃了解藥對不對?
”
成為影衛的這段時日,他辦事不利,受盡毒藥發作之苦。
如今,好不容易解了影衛之毒的他,對毒藥依然有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感覺丹田處一陣灼熱悶痛,他雙腿乏力,緩緩跪倒,眼底透出驚慌,“左傾顔,你給我解藥!
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
左傾顔卻是笑了笑,轉過臉,不再理會他。
就在這時,門外包圍了金銮殿的駐軍突然哀嚎出聲,一個個捂着心口,以長劍駐地,面露痛苦猙獰之色,搖搖晃晃連站立都不穩。
“相爺……”
殿内的人還沒回過神來,其中已經有駐軍士兵痛苦倒地,口吐黑血,滿地打滾,朝殿内的同伴伸長手臂。
“救、救我們……”
一眼望去,門口一片修羅地獄之景。
那些僥幸躲在殿内的駐軍士兵慌忙想要上前,卻被杭秋水厲喝聲止住腳步。
“别去!
有毒!
”
杭秋水遠遠看着沉落地面的黃色硝煙粉末。
惡狠狠地看向左傾顔,“卑鄙無恥!
”
“杭相過譽。
”左傾顔面不改色,眸光凜冽,說話極慢,“不過是中醫常言,劫痼改積,以毒攻毒罷了。
”
杭秋水氣得全身發抖,後槽牙磨得吱吱作響。
殿外一聲聲慘叫傳來,回蕩在空曠的金銮殿中,再看看開始口吐黑血的诩影,直叫衆人寒毛直豎。
左傾顔轉身,鳳眸掃過衛鸢和左成賀,擡步朝玉階走去。
一步一句,她清脆凜冽的聲音蓋過了那些哀嚎,響徹整個金銮殿。
“杭秋水勾結西秦顧千殇,東南駐軍守将馮越,于陽城天禹山設計弑殺太子,戕害東陵二萬五千将士,緻天禹山屍橫遍野,白骨累累!
”
“現又私通七皇子生母玉嫔,夥同駐軍統領尤靖、太醫令杭春山、影衛統領诩影,哄騙皇上,意欲謀奪儲君之位,威懾朝臣,把持朝政!
”
“樁樁件件,皆是萬死難銷的大罪!
”
震得一衆朝臣熱淚盈眶,一個個緊跟着伏跪在地。
就連失魂落魄的皇帝,也看呆了眼。
她廣袖中五指緊緊攥着那卷明黃聖旨,拖拽着逶迤的宮裝,踩過大理石鋪就的地闆,一步步緩登玉階。
旋身,端坐龍椅之上。
此一刻,她的眸光中,迸出藏匿已久的滔天恨意和凜然殺氣,“禦林軍,黑甲衛聽令,将杭秋水和叛軍通通拿下。
”
“如敢反抗,格殺勿論!
!
”
杭秋水面露寒氣,同樣殺意騰騰,沒有了杭家人性命在掣肘,他再也肆無忌憚。
“狂妄無知的賤人,給我殺了他們,祭奠我們慘死的親眷和同袍!
!
”
黃色信煙散落下的毒藥畢竟有限,中毒的也僅有一小部分駐軍士兵。
一時間,剩下的駐軍心中複仇的戰意被他的話輕易點燃。
下一刻,金銮殿殺聲嘩然。
刀光血影,厮殺四起。
……
一個時辰前。
天陵城有四個城門,因鎮北街繁華,又靠近皇宮,尋常時候,兵力守衛皆以東北兩門為主,西南兩門相對守衛薄弱。
慕青劫走杭家人的時候,故意留下活口,讓他們知道杭家人就藏在山茶别苑,如左傾顔所料,杭春山果然又向尤靖調撥了一萬駐軍。
慕青在山茶别苑露了臉,殺雞儆猴,逼得杭春山的一萬駐軍除了将山茶别苑重重圍住,别無他法。
她自己則趁機從密道脫身,領着唐延分批暗藏在城南的一萬五千天陵後備軍,從兵力薄弱的西南兩門下手,逐個擊破。
東北兩門的守軍全然沒有想到,左家人在被五萬駐軍重重圍剿的時候,還能找到機會悄無聲息攻占了城門。
守護東北兩門的駐軍兩名校尉在慕青手底下咽氣的時候,依然沒想明白其中關竅。
東北門素來守衛最強,慕青又是如何猜到,今日尤靖會把守衛重點放在西南兩門。
而且反其道而行之,偷襲了他們?
“主子如何知道東北門最是薄弱?
”闵月問出了他們心中猜疑。
“其實不難猜。
”慕青擦拭着劍鋒上的血迹,“尤靖守着天陵四大城門,無非就是想要顔顔的性命。
”
“如今陽城被占,顔顔若要逃離天陵隻能從西南門出,往西南良城的方向而去,投奔桁兒和十萬骁騎。
”
“所以,尤靖隻會将駐軍的兵力布防重點放在西南兩門。
”
反之,東北兩門,留下的駐軍甚至不過幾千。
雖然慕青手底下領的都是天陵駐軍中最不起眼的散編兵力和老弱殘兵,可慕青畢竟是慕青。
這位十六年前名震北戎的巾帼将軍,領着一萬五千的人馬,突破守衛薄弱的兩個宮門,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慕将軍英明,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
這支天陵後備軍中,唐延任命了三個統領,每人手下各配五千人,負責管束這些人平日的訓練和起居。
說話的,是三名統領中最為年長的一個,名叫伍思義,後備軍的人都尊稱他一聲伍大。
伍大曾是因傷提前退役的神策軍一員,曾在慕青麾下擔任校尉。
後因家境貧寒,不得已選擇再次從軍,便被随意發配到散編之中。
他沒有想到,時隔十幾年,居然還能再回到慕青的麾下。
此刻,闵月和伍大眼底滿是崇敬。
慕青看着被他們占領的南門,抿唇思量了一下,沉聲道,“分三隊,伍大,你帶着人去西門騷擾,不要正面迎擊,待探清他們人數後,若人數比你們少,就地剿滅。
”
“若人數比你們多,将他們往東邊引,切勿讓他們往南邊來,與尤靖形成合圍。
”
這麼一說,伍大便知,她肯定要親自帶着剩餘的一萬人去南門,與尤靖死戰。
“尤靖手底下還有三萬人,被我們拿下的東北兩門總共不過六千,若西門也跟東北兩門一樣,那南門至少還有兩萬餘人!
”
伍大滿目擔憂,“将軍這麼做,太危險了。
”
慕青感受到他的好意,攏了攏鬓發笑道,“放心吧,我自有盤算。
”
無奈,伍大隻好領命離開。
慕青又對着闵月道,“你我各領五千人,我直沖南門,與尤靖正面對決。
”
闵月凜聲道,“奴婢領着人從東門出天陵,繞京郊小道去南門,從尤靖後方偷襲。
”
慕青微不可見地颔首,“一路小心。
”
“主子多加保重,城南京郊的路奴婢熟得很,最多兩刻鐘,我們就能趕到。
”
對彼此作戰打法十分熟稔的兩人會心一笑,分道揚镳。
慕青隔着重重破敗樓宇,遠眺凜立于南城門内那數萬氣勢如虹的東南駐軍。
壓在馬缰上的手緊了又緊。
座下白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緊張,不安地頓蹄。
慕青微微一扯缰繩,擡手輕撫它的脖子,馬兒終于安靜下來。
再擡眼時,慕青面容平靜,仿佛剛剛所有的緊張都已沉斂。
她勁袖輕揮,“走,随我會一會咱們這位年輕有為的尤将軍。
”
“是。
慕将軍!
”
身後傳來蕩氣回腸的應喝聲。
齊整,肅穆,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