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最是紊亂的城南長街,今日卻是一片平和景象。
熙熙攘攘的人群,絡繹不絕的商販,仿佛這裡并非是在戰争的陰影之下,而是處于盛世安甯的朝代。
尤靖站在城樓上,眺望着皇宮的位置,心中卻滿是疑慮。
他深知,眼前的平靜隻是暴風雨前的甯靜。
燼王的黑甲衛神勇無敵,戰力非凡,縱使在北戎一戰後僅剩不足三千人,可那也是黑甲衛。
黑甲衛随時有可能殺出皇宮,帶着太子妃逃離天陵。
而杭秋水給他的任務,便是不惜一切代價,留下太子妃的性命!
如今,陽城已經被東南駐軍占領,太子妃若是出京,隻能往西南良城方向逃竄。
然而,時間一點點地流逝,一個早上過去了,城南卻依然平靜如初。
别說那傳說中悍勇無畏的黑甲衛,就連一隻飛禽走獸都不曾出現在城門的視線之内。
尤靖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斷出了錯,或許太子妃根本不會選擇西南門作為突破口?
可不走西南門,她又如何逃往良城?
“怎麼樣,宮裡有消息了嗎?
”他對着一個被派去宮門口打探的駐軍問道。
那人搖了搖頭,“從早上到現在,就隻有杭太醫令派了人過來要走一萬駐軍,都去了山茶别苑,宮中沒有任何消息,而且宮門緊閉,沒有任何人出宮。
”
被杭春山要走的一萬駐軍原是守在西門,準備随時策應尤靖所在的南門,被臨時調走後,西門守衛不足五千。
不過既然宮門緊閉無人外出,或許,黑甲衛早已被杭相帶進宮的駐軍困死……
“你撥五千人去西門,那邊兵力太弱,我擔心黑甲衛趁機突圍。
”
那人驚異于尤靖的小心翼翼,卻不敢違逆他的将令,“是,将軍。
”
就在這時,南門内忽然喊殺聲震天。
尤靖抓起長劍,猛地起身,趴在窗柩一看,黑壓壓的人朝南門沖了過來。
從衣着上看,竟是一支從未見過的正規軍隊。
南城長街與尤靖所在的南城門,中間隔了一段不短的距離。
此時正值中午,長街上還有不少百姓,可是,崗哨和巡邏的士兵為何全然沒有發現端倪?
這支軍隊,像是突然從南城門附近冒出來似的……
詭異得叫人毛骨悚然。
杭家人可從來沒提過,天陵城内還有這樣一支軍隊!
他朝領兵之人看去,高馬上,銀芒铠甲紅色披風,那人身材不高大,卻是英姿凜凜。
可那纖瘦的肩膀和臂彎,并不難看出,那是一個女子。
尤靖眯了眯眼,腦海中快速過濾了一遍。
天陵城哪來的女将?
他下意識想到,太子妃不會是假扮成将軍,打算蒙混逃走吧?
這個念頭一出,尤靖打起十二分精神,攥緊手中長劍跨門而出,“即刻整軍,迎戰!
”
……
這些年,尤靖一直跟随馮越守在陽城,雖有馮越這層關系在,但在東南駐軍中,他也算是年輕一輩中頗具實力的佼佼者。
雖然沒有機會真正對敵實戰,但是,不管是軍陣演練,還是平日裡的基本功訓練,他都從未懈怠,也正是有尤靖跟着,馮越才放心讓衛鸢帶走十萬駐軍回京。
因為馮越知道,隻要有盡忠職守的尤靖在,東南駐軍便會一直掌握在他的手裡。
可是今日對上慕青,尤靖卻被狠狠上了一課。
而這一課的代價,至少損失三千的兵力。
當尤靖領着駐軍迎戰,勒令駐軍環形防禦,試圖通過變陣,将慕青的五千兵馬包裹起來的時候,慕青的人馬快速切換陣型,以一個勢如破竹的錐形陣沖擊他們的防禦。
相比駐軍,慕青的兵馬因為人少,變陣速度極快,比尤靖他們快了至少兩倍。
正在忙着變陣的駐軍沒想到對方速度如此淩厲,而且主将指揮得當,進退有序,一攻一防,陣型快速切換。
尤靖不由感歎,對方那樣的果決和審時度勢,比自己更加老練熟稔數倍,絕不是假扮将軍的太子妃能輕易做到的!
天陵城中,什麼時候出了這樣厲害的女将軍?
她帶着莫約五千兵馬硬闖南城門,到底意欲何為?
還有,太子妃到底去了何處?
!
尤靖思緒一片混沌,下意識想從那些人頭攢動的兵馬裡搜尋左傾顔的身影。
早在前幾日,杭秋水就尋了個機會,讓他認住了左傾顔的容貌,便是為了今日。
可是,他越想越覺得荒謬,若将太子妃藏在兵馬裡,萬一磕了碰了,那他們豈非賠了夫人又折兵?
若不是太子妃想要逃離,那就是這個女将軍想突圍,去良城搬救兵了!
思及此,尤靖冷了眼,策馬上前迎向慕青,“今天不管你是誰,都休想從南城門跨出半步!
”
慕青鳳眸輕揚,唇角半勾,“尤靖小兒,口氣倒是不小。
”
尤靖看清她臉上的那一道道傷疤,不由眯了眯眼,“你到底是誰?
”
慕青舉劍,劍鋒隔空指向他,語氣凜冽如臘月寒霜。
“叛國逆賊的一條狗,不配知道本将軍名諱!
”
尤靖頓時變了臉,“你在找死!
”
他敬她領兵頗有才能,她卻視他如草芥糞土。
慕青揚起手,一直沖向城門勢不可擋的錐形陣尖端,有動作輕盈手腳利落的士兵快速打開了城門門栓。
“别讓他們跑了!
”尤靖怒喝一聲。
卻見已經跑到城門跟前的後備軍突然調轉方向,又變化成雁形陣,手持兵刃朝他們反殺過來!
原本被追擊的人掉頭迎擊,眼底殺意凜凜!
駐軍将士們以為對方有什麼陰謀詭計等着自己,下意識連連後退。
熊熊戰意在瞬間褪去。
慕青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緊緊抓住對方眼神裡怯戰的一瞬間,大聲厲喝,“給我殺!
!
”
話落策馬揚劍,帶着五千後備軍不管不顧,帶頭奮不顧身殺向對方陣營!
這陣勢,仿佛她身後跟着的不是五千兵馬,而是黑壓壓的五十萬兵馬。
尤靖也在霎那間懵了圈。
看着被打開了門栓的南城門,大門敞開,卻無一名敵方将士試圖從大門逃出。
尤靖隻覺眼前的一幕詭異至極,根本分辨不出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
見駐軍的氣勢被沖得七零八落,尤靖仿佛頃刻間記起了兵法當中,他背得滾瓜爛熟的其中一句。
鸷鳥之疾,至于毀折者,節也。
是故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
而勢如弩,節如發機……
姑父曾言,“猛禽搏擊雀鳥,一舉可置對手于死地,是因為它掌握了最有利于爆發沖擊力的時空位置,節奏迅猛。
”
“因此,善于作戰的将帥,他所造成的态勢總是險峻而咄咄逼人,發起攻擊的節奏總是短促快捷。
”
“在戰時,氣勢、天勢都可以是打擊對手、摧毀對手鬥志的條件。
如同空中翺翔的老鷹看到獵物,想極速捕捉獵物又不傷到自己的羽翼,就必須懂得‘節’,也就是說,想要成為一代名将,需得先懂得适度把握節奏。
”
而眼前之人,無疑将伯父口中所謂的“節”,抓得恰到好處。
尤靖猛地醒悟過來,急聲厲喝,“不許退!
他們不過是虛張聲勢,并沒有援軍!
”
駐軍們被殺得落荒而逃。
片刻間地上已經躺倒不少屍體。
駿馬長嘶,鐵蹄揚起塵土,南城門内波瀾湧動,血氣沖天。
兩萬駐軍猶如盲頭烏蠅,被五千人胡攪蠻纏殺得一臉菜色,滿面怯意。
尤靖低咒一聲,嘶吼大喊,“全軍聽我号令,斬殺敵首,賞銀百兩,擅闖城門者,一個不留!
”
他點足掠起,橫劍刺向慕青,眉峰殺意騰騰,“受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