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芪點點頭,“是的,先武義侯早殇,我曾聽府裡的老人說武義侯從小常來找先定國候玩。
”
“先定國候和夫人走後,葉老太君也得了重病,武義侯隔三岔五就會過來陪老侯爺下下棋,也會向老侯爺請教朝中諸事。
葉公子有時候也一起過來,奴婢在德園的時候曾見過他幾次。
”
難怪袁叔沒有攔着,隻是祖父昨夜剛吃了解藥,就算醒過來,隻怕也得休養半個月才能正常說話。
見他們兩人進了房門,左傾顔便站着賞了一會兒花。
果不其然,他們很快面色擔憂走了出來。
左傾顔迎上前行了一禮,“見過侯爺,葉大公子。
”
武義侯不露聲色看着她,很快認出了她的身份,“是左大小姐吧?
”
他雖從未見過左傾顔,但眼前的女子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慕将軍,定是慕将軍唯一的女兒無疑。
“正是傾顔。
”
武義侯歎了口氣道,“我敬老侯爺為師,今日早朝聽聞大公子在西境受了傷,生怕他知道受了刺激,這才帶着犬子過來探望。
”
葉輕也溫聲開口,“左大小姐,家父與我叨擾了。
”
“侯爺和大公子有心了,傾顔替祖父謝過侯爺的好意,不過,大哥受傷的消息祖父還不知道。
”
武義侯有些吃驚,這事兒能在早朝傳開,說明早已經有消息到了侯府。
誰都知道定國侯府一直是由老侯爺掌舵,這丫頭竟能瞞得住?
“不瞞侯爺,祖父先前因我二哥之死中風暈倒,雖及時救回性命,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昏睡的時間也很長,是我嚴令不許任何人将西境的消息傳進祖父耳中。
”
武義侯看她行事說話穩重,不由贊歎,“你做得很好,如今這定國侯府全靠你撐着了。
”
“侯爺過譽,二哥一走,定國侯府嫡支更是血脈單薄,傾顔不過勉力支撐,幸不辱命。
”
“你莫怕,雖說咱們武三候如今勢力大不如前,可是爛船還有三分釘,若有人想趁機拿捏你,我們武義侯府絕不會坐視不理!
”
武義侯不愧是葉老太君的親子,就連說話口吻都很相像。
反倒是一旁的葉大公子卻是一副謙謙有禮文質彬彬的模樣,似乎與他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極不相襯。
整個人看上去,半點不像是從武義侯府這樣的武将侯門出生的。
“多謝侯爺,之前在貴妃生辰宴時,就曾得葉老太君相助,待我二哥百日之後,傾顔定親自登門緻謝。
”
武義侯爽朗一笑,“好好好,你這丫頭小小年紀不要如此拘禮,有空就多到武義侯府來玩。
”
他掃了葉輕一眼,“那今日我們就先告辭了。
”
左傾顔回了一禮,“侯爺,葉公子慢走。
”
出了侯府大門,武義侯還頻頻誇獎左傾顔穩重恬靜,與天陵城種種傳聞大相徑庭。
“父親,你這副樣子,可是會吓着人家小姐的。
”葉輕失笑地搖頭。
“我這副樣子怎麼了?
”武義侯擡眼,對上自家長子時,贊賞的眼神瞬間變成了嫌棄,“你這樣子都沒讨人嫌,我哪裡吓人?
”
葉輕翻了個白眼,一副懶得與他掰扯的模樣。
可葉輕這話似乎觸動了武義侯。
是啊,她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眼神嫌棄輕兒的跛腳?
這意味着什麼?
葉輕一眼就看穿了父親的心思,忍不住打斷他,“左大小姐是定國侯府嫡長女,日後必是要嫁入高門的,您老可别亂點鴛鴦譜。
”
“嫡長女怎麼了,你不是侯府嫡長子嗎?
咱們武義侯府難道不是高門嗎?
”
“武義侯府是高門沒錯,可我是一個身有殘疾的嫡長子,日後無法承爵,更不能入仕,我如何配得上人家?
您老又打算拿什麼臉去跟老侯爺開口提親?
”
被葉輕狠狠潑了盆冷水,武義侯悻悻然撓了撓頭皮,“我也不過就是随便想想,你這小子着什麼急。
”
見他不語,武義侯瞪了葉輕一眼,惱怒地罵道,“老子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小子想哪去了,還是說,你也看上人家丫頭了?
”
早已習慣了武義侯說不過人就開始撒潑耍賴,葉輕幹脆閉嘴,枕着搖晃的馬車内壁合上了眼睛。
武義侯得不到回應,忍不住自言自語輕歎,“這次黑甲衛統領選拔,若代武義侯府參選的人是你,又豈會讓林家二子得了第一。
”
“二弟武功與林二公子不相上下,不慎被林二公子拔了頭籌也實屬正常,你這話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可不能在二弟面前露了口風。
”
“用你提醒?
你當你老子傻了不成。
”
他最信重的嫡長子分明文武雙全足智多謀,偏因腿有殘疾前程盡毀。
這大概是他此生最為扼腕的事了。
好在二兒子也還算争氣。
雖是庶出,但是武義侯府沒有了選擇,明知他不是最優,也隻能将侯府的未來寄托在一個庶子身上。
“輕兒,我聽說杭家二小姐剛從北境藥王谷學成歸來,不如讓她給你瞧瞧腿吧。
”
葉輕連眼皮也不掀,“十年前藥王谷谷主來天陵的時候親自為我瞧過了,都說他無能為力,杭二小姐能比她師父還能耐?
”
“說不定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試試怎麼知道沒希望呢?
”武義候不死心地勸道。
都說藥王谷谷主醫術有多厲害,他卻不怎麼相信。
十年前他求了多少人才得以被引薦到藥王谷那怪老頭子跟前,請他出手救治葉輕。
可誰知,那怪老頭在膝蓋上随意摸了兩把,就說他不擅長治這個,叫他們另請高明。
葉輕這孩子表面平和,其實内心極其脆弱,聽他當面這麼說,大受打擊,一蹶不振了好長一段時間。
從那之後,便再也不願配合大夫醫治。
“輕兒,你不願成婚我不逼你,甚至可以幫着說服你母親,不過你這腿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
”
“父親,兒子是腿殘了不是腦殘了,治不治得好我心中有數。
”葉輕忽然撩開車簾一躍而下,“父親自己回去吧,我出去辦點事。
”
“駕!
”
葉輕擡手重重一拍馬屁股,馬車驟然疾馳。
“你這混小子!
”
武義候忍不住指着他怒罵,卻隻能看着葉輕的身影越來越遠。
“回去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
”
……
葉輕一瘸一拐沿着長街直走,不過多久閃身進了一條小巷。
他熟練地從小巷盡頭一個陳舊的小木門側身而入。
木門從裡面輕輕阖上,他點足飛進一個别院。
院内種滿五顔六色的山茶花,炭火小爐滾滾,茶香四溢,到處彌漫着遺世獨立的清新氣息。
一個白袍玉冠,清洌如雪的男子獨坐石案前,專注地煮茶,似是沒有發現有人走近。
“還有心思喝茶呢?
”葉輕俊朗的面容噙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目光掃過那雙黑沉如墨的眸子,敏銳地察覺到眼前的人心情很是不悅。
他識趣地閉嘴,一瘸一拐走了過去,從容優雅坐在他對面,不客氣地拿起茶盞輕啜了一口。
“江南碧螺春。
好茶。
”
那人終于擡眸掃了他一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
果然心情不好。
葉輕劍眉輕挑,“這話該是我問你吧,早上瞧見那左大美人,花容憔悴,眼底都有青影了。
”
突然,一個茶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的俊臉砸過來。
他瞳孔驟縮,腦袋堪堪一歪。
耳際瞬間劃過一抹冰涼,那茶盞貼着他的耳朵飛過,哐當一聲砸在青石闆路上,發出清晰脆響。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話多的人,通常死得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