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樓,他在挑撥離間!
”顧千殇的聲音隐藏着焦急。
闫樓坐在馬上,狐疑看了顧千殇一眼。
他不似闫宇般一根筋,若真是挑撥離間,陛下又何必如此緊張。
将那些信一一拆開,闫樓抓着信的手開始克制不住的輕顫。
顧千殇坐不住了。
他策馬探出手來,竟是想要搶那些信件,闫樓側身避開。
“闫樓!
”顧千殇瞠目欲裂瞪他,“朕讓你不要看,不要受他們挑唆!
”
闫樓看着那信上字字句句的忏悔和泣血痛斥,看着顧千殇如何慫恿那心腹背叛顧烈,許以權位财富。
他跟在顧千殇身邊一段時間了,心裡很清楚,這些伎倆看起來如此熟悉,皆是顧千殇慣用的。
至于顧千殇的那些字迹,闫樓更是一眼便能辨出真假。
花了差不多一炷香的的時間,闫樓總算把那些信都看完。
對面祁燼和一衆東陵将士,在此時此刻,耐心都出奇的好。
“你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我的陛下!
”闫樓擡眼時,眼底閃動着悔恨的淚花。
西秦軍們紛紛對此詫異不已。
最是敬重陛下的闫将軍,居然對着陛下露出這種表情……
還在猜測着,就聽闫樓揚聲怒道,“陛下弑殺生父,假仁假義哄騙我們為你效死的時候,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我等得知真相,定會将你碎屍萬段,為枉死的顧烈将軍報仇!
”
此言一出,全軍嘩然。
兩軍對峙的緊迫感突然消散,氣氛也變得詭異起來。
西秦軍将士們望着顧千殇,眼底露出難以置信的震驚。
“難怪顧烈将軍生前費盡心思幫着他奪得王位,原來,他竟是顧烈将軍的私生子……”
“可是,他為了拿到兵權,竟然連自己的生父都狠心毒殺!
”
很快,西秦軍将士們臉上的震驚變成了憤慨。
闫樓痛苦的笑容帶着嘲諷,“事到如今,大錯已經鑄成,西秦大廈将傾,都是你顧千殇一手造就!
”
他高舉長劍,直指顧千殇,“恭請陛下,放過西秦,放過這些無辜的将士,在此,自我了斷吧!
”
身後,八萬餘西秦将士齊齊随之高喊,“恭請陛下,自我了斷!
!
”
震耳欲聾的聲音充斥衆人耳膜,修夜等人滿目警惕,連忙圍成一個圓圈,将顧千殇護在中間。
顧千殇怒目如電,環顧衆将,“闫樓,你們竟敢這般逼我!
”
他手一擡,朝着修夜下令,“先替朕殺了這個叛徒!
”
話音一落,一道黑影當即掠出,直襲闫樓面門!
闫樓早有警覺,豁然橫劍,擋住了修夜第一擊。
兩軍陣前,當着數十萬将士的面,兩人殺招盡出,打得難解難分。
左兆桁不知道什麼時候策馬來到左兆熙身邊,低聲道,“父親跟我說過,顧千殇暗殺顧烈雖是事實,可那心腹留下的證據,在暗線逃出西秦的時候被水泡壞了,這些,都是父親找人仿造的。
”
左成賀仿造這些,原是想留着日後西秦一統天下後,以此脅迫顧千殇答應一些條件的,沒想到,左兆熙就這麼當着本尊的面送出去。
好在,闫樓沒有察覺……
盡管如此,左兆桁還是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萬一沒能挑撥成功,反而會讓西秦人覺得他們東陵人慣愛使詐,連帶着質疑太子殿下的話,壞了太子勸降西秦軍的大計!
“二弟,你太沖動了。
”左兆桁闆着臉教訓他。
左兆熙沒想到父親竟拿了假的給他,有些後怕地撓頭,倒是不敢辯駁推卸。
畢竟,父親給他這些,隻是讓他了解顧千殇,也沒讓他投機取巧,拿去坑人……
隻能說,一切誤打誤撞,都是人世間最美麗的誤會。
隔着左兆熙,左兆桁是目光落在楊伶清冷的側臉上。
楊伶似有所覺,擡眸與他對視了一瞬,無聲撇開。
就在這時,纏鬥的兩人勝負漸分。
闫樓畢竟是将領,論單打獨鬥,根本不是修夜的對手。
随着一聲慘嚎,闫樓被修夜一劍削飛了右臂,重重摔落在地。
修夜手中長劍直襲闫樓。
“天璇!
”
祁燼低喝一聲,天璇率領身後一衆七星台殺手持劍掠出,與修夜和他麾下的暗衛大打出手。
高手過招,失之毫厘,謬之千裡。
刀光劍影之間,從半空中砸落在地的屍首越來越多,有七星衛的,但占據絕大多數的,還是顧千殇的暗衛。
顧千殇看着最後一個在他面前倒下的修夜,整個人如同被按進冰水裡。
名為死亡的恐懼籠罩着他。
從小,他無數次與死亡擦身而過,皆是大難不死,得神佛庇佑。
西秦萬靈寺的主持看見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伏跪而下,滿目驚恐地喚了一聲,“天選霸主,福澤深厚……”
顧千殇卻不知道,萬靈寺主持最後隐去了一句。
生死一念,罪孽難償。
自知眼前已是絕路一條,他看向祁燼,冷笑,“燼王,你口口聲聲想要吞并我西秦,一統天下,是覺得北戎戰場,必勝無疑了?
”
祁燼微微眯起銳眼,“你想說什麼?
”
顧千殇眼裡盡是挑釁,“早在離開良城的時候,我便讓人給你們神策軍主帥送了封信。
”
“我記得,他好像姓葉是吧?
”
他笑得極其惡劣,“我看他父親死得那麼慘,便大發慈悲給他報了喪,也好讓他早些回來替他父親收屍啊。
”
“顧千殇,你卑鄙!
”左兆熙忍不住怒罵。
武義侯和太子戰死的事,他們一個字也不敢往北戎送,就是怕葉輕知道後,亂了心緒,急于求成,反倒不利于戰事。
沒想到,顧千殇居然把手伸到了北戎!
祁燼卻是巍然不動,“他來不來得及替武義侯收屍本殿不能确定……但是,你的子民們,一定來得及給你收屍。
”
顧千殇瞳孔驟然一縮,得意瞬間消失。
此時,身後黑壓壓的西秦軍再次朝着顧千殇伏跪而下。
數萬人嘶聲齊喊,“恭請陛下,自我了斷!
!
”
顧千殇全身難以自持地顫抖,他眼皮微微撩起,陰鹜的眼神最終定格在一身铠甲的楊伶身上。
啞聲低問,“阿伶,我的王後,連你……也想讓我死嗎?
”
楊伶的臉上瞬間彙聚了數十萬道目光。
左兆桁握刀的手緊了緊,嘴角抿成一道直線,隻見楊伶策馬緩步上前,唰一聲拔出腰間長劍。
她迎着顧千殇暧昧得玩味的眼神,一字一句厲聲答道,“我恨不得你死一千次,一萬次!
”
一想起那些安淩軍将士的結局,她就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
顧千殇不怒反笑,任由楊伶的劍尖抵在他的胸口。
似乎隻有看到楊伶,他的眼底才會燃起出于一個正常人的七情六欲。
“可是怎麼辦呢,你發過誓,絕不會再傷害我……”
“是啊。
可那又如何呢?
”楊伶面色波瀾不驚,将劍尖從他的左胸,移到了右胸口。
顧千殇瞳孔驟縮。
楊伶冷笑,“你知道的,我楊伶最不怕的,就是死。
”
上次她偷襲顧千殇,分明刺傷他的左胸,依着那力道,若紮中心肺,必死無疑。
可顧千殇卻活着,那隻能說明,他跟她一樣。
“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她的劍尖一點點按進他右胸口,那是心髒真正的位置所在。
左兆桁忍不住上前幾步,渾身緊繃,冷厲的眼睛死死盯着顧千殇手中的那柄銀弩。
一旦對方有反擊的趨勢,立刻就會撲上去,護住楊伶。
楊伶琉璃般的眼珠子溢出狠色,“殺了你這樣的暴君,就算被毒誓反噬,賠上我這條性命,讓我永墜閻羅不得超生,我也甘之如饴!
”
就在楊伶按下手中長劍時,顧千殇忽然後仰,手中銀弩舉起——
“小心!
”左兆桁不管不顧飛撲上前,攬着楊伶滾落馬下,用後背将她擋了個嚴實。
“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