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墨眸色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到爐子邊把藥罐端到一旁,蹲下去察看。
“你放的柴太多了,之前的餘灰也沒有清理,空氣不流通,自然難以将柴引着。
”
說話間李京墨已經利落地重新将柴架好,點了一個火引子扔下去,對着下面的通風口吹氣。
葉朝顔擦了擦眼淚,彎着腰在一旁看。
不一會兒火苗就從下面跳躍而起!
葉朝顔水眸大睜,覺得神奇極了,低呼道:“着了!
你好厲害呀!
”
李京墨唇角浮過一抹弧度,又撥弄了一下柴火,确保燒的旺,轉身把藥罐子放了上去。
“學會了嗎?
”他頭看着還在驚歎的女孩兒。
葉朝顔一愣,摸了摸耳朵,“......大概學會了吧。
”
“什麼叫大概?
”
葉朝顔感覺到他的語氣就像夫子問學生似的,有點不高興,淡淡說:“我又看不清裡面,怎麼知道怎麼架火柴?
”
李京墨瞅了瞅旁邊的鍋竈,“吃飯了嗎?
”
葉朝顔一聽,肚子叫嚣起來,悶悶說,“沒有。
”
李京墨将她拉到竈前坐下,“剛好做飯,你來燒火,我手把手教你。
”
他掀開鍋瞧了瞧,是幹淨的,他還是把抹布濕了濕擦了一遍,問道:“幾個人吃飯?
”
“爹,娘,我,小六......你呢?
”
李京墨拿着瓢說:“如果你留我吃,我就吃。
”
葉朝顔眼眸一擡,“當然會留你,你還得教我怎麼燒火做飯呢。
我爹娘病了,我發現......我什麼也不會做。
”
最後一句話,她有些懊惱。
李京墨笑了笑,她還不算無可救藥。
他溫聲說,“慢慢來就好,誰也不是天生什麼都會的。
”
葉朝顔想想也是,她會的東西,普通的老百姓還不會呢。
她點了點頭,“嗯!
”
李京墨邊解說邊把米下了鍋,又在上面餾了饅頭。
接着他搬了一個小馬紮坐在葉朝顔身邊,教她怎麼清理竈灰,怎麼放柴,怎麼引火......
在他的指導下,葉朝顔竟然很容易就把火點着了。
她看着竈台下面熊熊的火苗,竟然比上輩子宮裡打馬球赢了哥哥們還要高興,一張小臉跟盛開的花兒似的。
就是上面的灰瞧着滑稽又可愛。
李京墨起身說,“起來吧,柴可以自己燒着,你時不時的看一看,添一根,捅一捅就可以,那兒太熱了。
”
葉朝顔也覺得熱,趕緊站起來,用帕子擦了擦汗。
李京墨說,“你去洗把臉,我來洗菜。
”
葉朝顔出了廚房,從院子的水缸裡打了盆水,清涼的水撲在臉上舒服極了。
她洗了臉又捋起袖子洗了洗手和胳膊。
準備倒洗臉水時,前面鋪子突然響起吵嚷聲,并且那聲音還朝着後面院子過來了。
“葉姑娘呢?
葉姑娘回來了!
哈哈,我就等着她呢!
”一個粗門大嗓的聲音叫嚣着,聽語氣沒懷好意。
葉朝顔趕緊放下了臉盆。
來人已經闖進了院子,後頭跟着七八個手持棒棍的打手。
小六在一旁緊跟着,嘴裡好言說:“我們家姑娘才回來,身上受了傷,不能見人。
”
一轉眼,瞧見葉朝顔就站在院子裡,小六暗道不好,忙跑到了葉朝顔身邊,“姑娘,你出來了。
”
葉朝顔看到為首的男人穿着福字織綿馬褂,一臉麻子,就想起來了,他是城裡的藥材商王麻子。
濟世堂大部分的藥材都是從他手裡拿的貨。
王麻子這是來要貨款了。
王麻子看到葉朝顔俏生生地站在院子裡,剛剛洗過的小臉還泛着濕氣,格外的嬌嫩。
他臉上的笑容猥瑣起來,“葉姑娘,你回來了,哎喲,聽說你在山上失蹤了,我還擔心呢。
”
葉朝顔眸底泛冷,這種貨色的男人,上輩子若敢這麼看她,她定要讓人把他的眼睛挖掉!
可是現在,她卻要忍着。
她淡淡一笑,“多謝王老闆記挂,我命大沒死。
不知王老闆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
王麻子湊上前。
葉朝顔往後退了一步,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厭惡。
王麻子嘿嘿一笑,“我這不是聽說你回來了麼?
過來看看,這一瞧,葉姑娘回來就是不一樣,都讓小六添置起鋪子物件來了。
”
“葉姑娘這是手裡有銀子呀,你們藥鋪欠我的貨款,是不是可以結了啊?
”
葉朝顔眉尖蹙了蹙,“王老闆,以往都是月末結賬,現在才月中,您是不是心太急了點兒。
”
王麻子笑了笑,“葉姑娘,以往你們的鋪子是好好的,現在什麼也沒了,我不趕緊過來把貨款收了,你們跑了我上哪兒找去。
”
“王老闆放心,我絕對不跑,否則就不會讓小六收拾前鋪準備重新開張了。
您請回吧,還是老規矩,月底結貨款。
”
王老闆臉上的笑收了收,語氣也變了,“葉姑娘,現在我是要債的,你是欠債的,我說什麼時候還就什麼時候還!
”
“我知道你們鋪子裡值錢的東西都被你師兄拿走了,你拿什麼重新開張,唬我這個老實人呢?
”
葉朝顔抿了抿唇說,“現在的确沒有銀子還,但等我重新開張了,月底一定想辦法還給你。
”
王麻子冷哼,“我就今天要,單據我都拿來了,一共六百二十兩,看在多年打交道的份兒上,零頭我已經抹了。
”
說完,王麻子從衣袖裡掏出一沓貨單晃了晃。
“今天你必須把銀子拿出來,要不,哼哼......”他猥瑣地上下打量葉朝顔,“就拿你的身子抵。
”
葉朝顔何曾受過這種侮辱,俏臉一冷,“放肆!
”
王麻子一聽樂了,對身後的打手們說,“她說放肆?
哈哈哈,葉姑娘,看不出你還挺好玩兒的嘛!
”
這時,葉起陽拄着拐杖從屋裡走了出來。
非常有默契的,葉夫人也扶着門出了屋。
看到葉朝顔,葉夫人虛弱喚了一聲,“顔兒......”
葉朝顔一聽,連忙過去攙住葉夫人,“娘。
”
葉夫人伸手輕撫葉朝顔的臉蛋,上下打量着,見毫發無損,激動的熱淚盈眶,“我說剛才做夢聽見你說話,原來你真的回來了,你還活着。
”
葉起陽已經走到了王麻子跟前,好言道:“王老闆,我跟你打了有二十年的交道了吧,我的為人你清楚,不要為難我顔兒,貨款,我會還你的。
”
葉起陽自落戶彭城,救死扶傷無數,在百姓中頗有醫名。
王麻子不敢明着太放肆,裝模作樣道:“葉老闆,你鋪子裡除了一堆爛木頭,什麼也沒了,你拿什麼還?
我也是生意人,錢都是周轉的,我現在要用。
”
葉起陽咳嗽了幾聲,明顯動了氣,“還不是你手底下的人砸的。
你就再給我一點時間吧,讓我湊湊。
”
王麻子像聽見了一個笑話,“葉老闆,那是六百兩,不是六十兩,你就是把你的鋪子連同你們老兩口賣了,都湊不出那麼多銀子。
”
“我覺得你們家這個丫頭還不錯,要是你肯把她許配給我做個小妾,貨款,我可以一筆勾消。
”
葉起陽一聽怒從中來,一口氣沒上來咳嗽不止。
葉夫人也氣得錘胸,“王老闆,你怎麼......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你年紀都能當我顔兒的爹了。
”
葉朝顔幫娘親撫了撫背,又趕緊過去扶住了葉起陽,“爹——”
她兜兒裡還有四十兩,想着要不先打發走王麻子。
葉起陽看出她的想法,給她使眼色不要。
王麻子就是沖着人來的,不拿出六百二十兩,他絕不會罷休。
他早就觊觎葉朝顔的姿色,隻是不敢下手,現在葉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肯定要趁機達到目的。
葉起陽蓄了口力氣,一把将葉朝顔推進屋裡,喝道:“别出來!
”
王麻子一看,挑了眉,“喲呵!
葉老闆,你這是真要賴賬啊!
怪不得我眼皮總是跳呢!
幸好我來了!
”
“來人,把這老不死的拉開,把葉朝顔給爺抓回去!
”
那些打手聽令一湧而上!
小六要阻攔,被其中一個大漢一腳踹倒。
葉朝顔在裡頭拍門,“爹!
讓我出去!
”
葉起陽擋在門口,擺出了拼命的架勢,“我就這把老骨頭了,你們今天要是敢動小女,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
“老頭子!
”葉夫人癱在地上哭了起來。
一時之間小院裡亂成了一團。
王麻子見那些打手猶豫着要不要動葉起陽,喝道:“上啊!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父債女償由來已久!
把老不死的拉開!
”
打手們一聽不再猶豫,一把将葉起陽推倒在地。
與此同時,屋裡的葉朝顔也将門晃開了,一下子跳出門檻,看到摔倒在地的葉起陽,她要過去扶,不料被兩個大漢拖開。
她眼看着父親上氣不接下氣的地喘卻無能為力,一時之間淚水奪眶而出,“爹!
”
“放開她!
”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
衆人看去,隻見一個穿着青色長衫的俊俏書生不何知出現在了院子裡,一雙黑目凜然盯着那兩個拽着葉朝顔的大漢。
王麻子皺眉叫嚣出聲,“哪兒來的酸秀才,别多管閑事,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
葉朝顔卻是回過了神,她差點忘記了李京墨就在廚房。
此刻看到他出來,她眼睛不由得一亮,絕望變成了希望。
李京墨見兩個大漢不動,聲音更加沉冷,“放開她,沒聽見嗎?
”
不知為何,兩個大漢看着眼前的文弱書生,身上漫過一股寒意。
王麻子嗤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先收拾了他!
”
打手們一聽,揮起棍棒一湧而上!
葉朝顔雖知道李京墨身有功夫,看到幾個大漢圍攻他,一顆心還是禁不住懸了起來。
隻聽“咔”地一聲木棍折斷之聲。
接下來是打手們的慘叫聲,“啊——”
李京墨根本沒有給他們近身的機會,一個接一個撂倒踹翻,動作利落又有力,有的人當場暈了過去。
王麻子一瞧瞪了眼,心中惱怒,揀起一根木棒沖過去照着正打人的李京墨的後腦狠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