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一更
旁邊女孩見長歡回來了,被他沖過來的氣勢吓的不輕,忙招呼丫鬟轉身往岸上跑。
長歡将月牙抱上來,見她嗆了水,雙眼緊閉,臉色青紫。
長歡渾身發抖,隻覺心跳都停止了,不停的撫着月牙發冷的臉,一聲聲顫聲喚她,
“月牙兒,月牙兒、”
奶娘也吓壞了,哭道,“世子,趕緊把小姐肚子裡的水拍出來!
”
長歡臉色白的吓人,聽到奶娘的話似猛然驚醒,忙将月牙兒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下拍着她後背,他發絲上水滴下來,一雙眼睛漆黑可怖,薄唇不停的顫抖着。
奶娘也幫着拍,輕喚月牙兒的名字。
“咳”伏在長歡腿上的小人突然咳了一聲,随即“噗”的漾出一口水,劇烈的咳嗽起來。
“好了、好了,小姐活過來了!
”奶娘驚喜的臉色通紅、不知所措。
“月牙兒!
”
長歡緊緊将女孩抱在懷裡,不停的親着她的臉,渾身血液重新流動,劇烈的喘息。
月牙兒咳了幾聲,緩緩睜開眼睛,抱着長歡,“歡歡,好冷!
”
長歡急忙脫下身上的外袍将月牙裹在懷裡,縱身向着紀府的方向飛身而去。
剛到紀府門前,雲南王府的侍衛已經在門外等候,見他縱身而來,齊齊單身跪地,“參見世子!
”
長歡長眸冷鸷,一字一頓的道,“去查,今日那女孩是哪個府上的?
”
“是!
”
幾個侍衛縱身而去。
進了紀府内院,長歡一邊快步往月牙兒的寝房走一邊快聲吩咐道,
“馬上預備熱水給小姐沐浴!
”
“将顧神醫請到後院來!
”
下人們見似是小姐出了事,一個個慌的不行,忙應聲去辦。
長歡把月牙兒交給奶娘和丫鬟,帶着她去洗澡,一個人在外面等着。
片刻後,奶娘抱着沐浴後的月牙兒出來,放在床上。
長歡過去,隻見月牙兒臉色通紅,迷蒙着眼睛,他探手一摸她額頭,眉心頓時蹙起,小娃發熱了。
畢竟已經是中秋的天氣,河水清涼,月牙兒本就小,一番折騰,染了風寒。
長歡倏然起身,問道,“顧老怎麼還沒來?
”
“來了,來了!
”幾個丫鬟催促着顧老疾步進了屋子。
顧老坐在床邊,看着月牙兒難受的樣子,心疼的直皺眉。
他雖然和蘇九經常拌嘴不和,平時卻疼極了月牙兒,月牙兒聰明伶俐,經常去他院子裡,“爺爺”“爺爺”的喊他,他是真心将月牙兒當做自己孫女一樣的喜歡。
摸了一下月牙兒的額頭,知道她是落水受寒,忙提筆寫藥方讓下人去抓藥。
旁邊衆人圍着,顧老寫一個字,下人便傳一個字出去,等他藥方開完,這藥也抓的差不多了,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去給月牙兒熬藥。
紀餘弦從府外回來,聽于老禀告月牙似是病了,臉色一沉,快步往後院走。
進了房門,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兒,紀餘弦胸口一揪,急聲問道,“月牙兒怎麼了?
”
“爹爹!
”月牙兒似是聽到了紀餘弦的聲音,卷密的長睫一顫,眼睛睜開一條縫。
紀餘弦伸臂将她抱在懷裡,不停的撫着她肩膀,聲音溫柔
“乖寶,爹爹來了!
”
月牙伏在他肩膀上,很快又沉沉睡了過去。
紀餘弦回眸看向長歡,“怎麼回事?
”
長歡将今日帶着月牙兒上街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沉色道,“是我不好,沒看好月牙兒!
”
奶娘跪在地上,内疚的哽聲道,“是奴婢不好,害小姐落水,甘願受罰!
”
紀餘弦鳳眸陰沉,冷聲問道,“推月牙兒下水的人是什麼人?
”
“我已經派人去查!
”長歡目露寒光,“不管是什麼人,本世子一定饒不了她!
”
……
指使人推月牙兒下水的女孩名叫裴明珠,的确是朝中禦史中丞家的嫡小姐。
她帶着人回到府上,迎面中丞裴梁正下朝回來。
裴明珠若無其事的跑過去,嬌俏喊道,“爹爹,你回來了!
”
“乖女兒,今天又去哪玩了?
”裴梁疼愛的将女兒抱起,高興笑道。
裴明珠把推人下水的事根本沒放在心裡,她身後的丫鬟卻心虛,聽到老爺一問,皆白着臉色低下頭去。
裴梁在幾個丫鬟面上一掃,知道自己女兒肯定又欺負人了,問道,
“你們幾個帶珠兒去哪兒了?
”
推月牙兒下水的那丫鬟心頭直跳,撲通跪在地上,顫聲道,“老爺恕罪!
”
裴梁眉心一皺,“出了什麼事?
”
裴明珠滿不在意的道,“今日女兒上街,一個小女娃對女兒出言不遜,女兒便小小教訓了她一下!
”
原來是小孩子之間的事,裴梁笑聲問道,“珠兒怎麼教訓她的?
”
“女兒讓人把她推到河裡去了!
”裴明珠甚至有些驕傲的道。
“珠兒胡鬧,你怎麼能把人推到河裡去?
若是淹死了怎麼辦?
”裴梁佯怒道。
“死便死了,誰讓她欺負女兒!
”裴明珠冷哼道。
“簡直不像話,再怎麼說那也是一條人命啊!
”裴梁歎聲斥了自己女兒一句,回身吩咐下人道,“去查一下,今日落水的孩子是誰家的?
”
裴梁想的是,如果那孩子沒事更好,如果死了,就拿些銀子補償一下。
“是!
”下人應聲而去。
交代完,裴梁抱着裴明珠進了府門。
“爹爹,今日女兒想吃紅燒鲑魚。
”裴明珠抱着裴梁的脖子撒嬌。
“你隻要乖一點,少惹事,吃天上的月亮爹爹都給你摘下來!
”裴梁笑着邁步往府苑走。
很快,去探查的下人回來,急聲禀道,“老爺,小的查到了,被小姐推下水的女孩是紀府家的小姐!
”
“你說什麼?
”裴梁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聞言猛的站了起來。
旁邊椅子上,裴夫人正抱着裴明珠在懷裡說笑,轉過頭來,不悅的道,“什麼事就惹的老爺大驚小怪的!
”
裴梁臉色大變,将茶盞重重放在桌案上,“壞了,這次珠兒真是惹了大事了!
”
他負手在房内轉了一圈,神情凝重,皺眉道,“為今之計,老夫隻有帶着珠兒上門道歉,那女娃若是沒事還好,若有事,咱們家真的就完了!
”
裴明珠立刻抱緊裴夫人,“娘親,女兒才不也要去!
”
裴夫人安撫的拍了拍自己女兒,挑眉看過來,“老爺是不是想的太嚴重了,那紀府雖然是大梁首富,可畢竟是平民,能将咱們如何?
”
“你懂個屁!
”裴梁心中焦慌難安,心急之下,直接爆了粗口,上前去拉扯裴明珠,“快和為父一起去紀府賠罪!
”
裴明珠被從母親身上拽下來,站在地上卻撒潑不肯走,不大的小臉,滿臉驕橫,“讓女兒去給她道歉,想都不要想!
”
“珠兒,聽話!
”裴梁耐着性子哄了一聲。
“就不要去!
”裴明珠用力掙開裴梁的手。
“你推她下水,本是你的錯,理應去道歉!
”
“不去,就是不去!
”
“啪!
”一聲脆響,裴明珠直接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平時裴明珠被當寶一樣的寵着,何時被人掌诳過,跌倒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裴梁,甚至忘了哭。
“我的兒!
”裴夫人大呼一聲撲過去,将裴明珠臉都腫了,心疼的不行。
這一巴掌打出去,裴梁也後悔了,忙道,“為父也是為了你好!
”
“哇!
”裴明珠大聲哭了出來,在地上撒潑耍鬧,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房梁都要震下來。
“不許再哭!
”裴梁怒吼一聲。
裴明珠一邊大哭一邊喊道,“娘親前幾日把春杏也推進了水裡,為什麼娘親沒事,我就得去道歉?
”
“你胡說什麼!
”裴夫人大驚失色,忙去掩裴明珠的嘴,心虛的瞄着裴梁。
裴梁驚愕的睜大了眼睛,他前段時間醉酒後睡了春杏那丫鬟,便和自己夫人商量,補償春杏,讓她做個妾侍。
當時裴夫人答應了,可沒過幾日便說春杏老家裡有事,回鄉下去了。
春杏不見了,裴梁也沒在意,沒想到,原來是被自己的夫人暗害了。
然而他此時也顧不上春杏的事,拎起裴明珠往外走,“趕緊跟我去紀府!
”
“我不去!
我不去!
我才不要給賤民道歉!
”裴明珠掙紮大喊。
裴夫人追上來,心疼裴明珠,上前攔了一下,“老爺把珠兒都拽疼了!
”
裴梁本就氣恨裴夫人,此時用力将她一推,“不知輕重的愚鈍婦人,給老夫滾一邊去!
”
裴夫人見裴梁真動了氣,心中又有愧,不敢再攔,任由裴明珠被帶出了府。
裴梁急急喚車夫去紀府,又派管家将今日推紀府小姐的丫鬟也找來一起帶去。
裴明珠哭鬧了一路,又被裴梁冷着臉訓了幾句,到了紀府門前時沒力氣了,終于消停了。
在他們到紀府之前,蘇九剛剛回府。
她臉色焦急,疾步進了内院,沖進房中,“月牙兒呢?
”
紀餘弦正坐在床前,起身忙抱住蘇九,“别慌,月牙兒沒事!
”
蘇九撲在床前,見月牙兒喝了藥正安然的睡着,慌亂的心終于緩緩落地,摸了摸月牙兒的臉,隻覺後怕的厲害。
半晌,她起身,精緻的眉目之間沁着殺氣,“是誰幹的?
”
長歡單膝跪在地上,“老大,是長歡的錯!
”
蘇九抓着他衣服,一把将他拎了起來,“到底是誰?
”
她話音剛落,就聽門外侍衛進來禀告,“世子,屬下已經查出來了!
”
“說!
”長歡眸光冷冽的掃過去。
“是朝中禦史中丞裴梁家的嫡小姐,裴明珠!
”
裴梁?
裴明珠?
蘇九擡步往外走,子不教父之過,她不能殺了一個孩子,但她現在就去把裴梁殺了!
身後紀餘弦和長歡一起走出來,三人剛出了房間,就見下人急匆匆來禀,“公子,夫人,裴中丞帶着女兒來謝罪來了!
”
蘇九倏然擡頭,便見裴梁拎着裴明珠一臉惶白的走進來。
“下官見過世子!
”裴梁對着長歡跪下去,慌聲請安,忙又對着紀餘弦和蘇九道,“老夫教子不嚴,差點害死府上小姐,特意帶着小女來府上賠罪!
”
裴明珠已經七歲了,又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隻是蠻橫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此刻見她爹爹也要對着長歡下跪,察覺到蘇九和紀餘弦冷冽的氣勢,不由的也生了幾分膽怯,跟着父親跪下去。
紀餘弦俊顔淡淡,偏偏渾身有一種帶着血腥的寒意壓迫着衆人,“裴大人覺得此事該怎麼了?
”
裴梁立刻道,“小女年幼無知,推紀小姐入水的下人老夫也帶來了,紀長公子說如何處置,老夫絕無半點怨言!
”
長歡拔出旁邊侍衛的刀,上前一步,俊逸的面孔一片陰冷,“誰推的月牙兒下水?
”
裴明珠身後的一個小丫鬟,瑟瑟往前一步,跪下去,“是、是奴婢,奴婢不是有意、”
她解釋的話還沒說完,隻見刀光一閃,一道血線飛出,随即一條手臂飛起來,砰的一聲落在裴明珠身前。
血濺了一地,那斷臂血骨森森。
“啊!
”
“啊!
”
連接兩聲慘叫,小丫鬟抱着斷臂滾在地上,痛聲嘶喊,另一邊,裴明珠直接倒在自己父親懷中,渾身發抖。
長歡提着滴血的刀,再往前一步。
秋風蕭瑟,滿院的人,鴉雀無聲。
裴梁也變了臉色,忙将女兒往身後一擋,跪在地上砰砰磕頭,“世子饒命!
世子!
小女才剛剛七歲,還不懂事,求世子饒她一命,下官回去,立刻将這些丫鬟全部打死!
”
“世子要殺要砍,就對着下官來,小女才剛剛七歲啊!
”
“世子,是下官管教不嚴,都是下官的錯,求您饒了她!
”
裴梁痛哭流涕,磕頭不止,很快額頭上便磕的鮮血直流。
裴明珠也吓破了膽,跟着磕頭,“我錯了,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
蘇九冷聲開口,“看你年幼,今日我饒你一命,以後莫要心思如此歹毒!
”
裴梁忙磕頭,“多謝紀夫人不殺之恩,下官保證,今日将小女帶回去,三年之内不許她出府半步!
”
畢竟隻是個孩子,長歡已經砍了那丫鬟的手臂,裴梁又一直謝罪。
蘇九臉色微緩,點頭,“回去吧!
”
“是、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裴梁對着蘇九磕了一個頭,又對着長歡磕了頭,才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顫顫起身,将癱軟的裴明珠抱起來,躬身退着往外走。
其他下人也忙将已經暈過去的小丫鬟擡了出去。
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血腥味,紀餘弦眉心微蹙,吩咐道,“把院子打掃幹淨!
”
“是!
”下人忙打水清掃院子。
蘇九回身,見奶娘正跪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
蘇九從她身邊走過,氣勢凜冽,“下不為例!
”
奶娘如蒙大赦,對着蘇九伏身下去。
回了房間,月牙兒還昏睡着,蘇九坐在床邊,握着她的下手,渾身的殺氣盡無,隻剩滿目柔和。
紀餘弦攬住蘇九的肩膀,安撫道,“别太擔心,等下喝了藥便好了。
”
蘇九點了點頭,看着月牙兒的目光盡是疼惜。
長歡眸光黯然,轉身輕聲退了出去。
下午,月牙兒便醒了,顧老摸了摸她的額頭,慈祥笑道,“月牙兒好了!
”
“爺爺!
”月牙兒彎眼一笑。
“乖寶!
”顧老笑的開懷。
蘇九端着藥碗過來,摸了一下月牙兒的臉,“你要吓死娘親了!
”
月牙兒大眼睛在屋子裡一轉,問道,“歡歡呢?
”
“他在外面,你先喝了藥再讓歡歡陪你玩。
”蘇九笑道。
月牙兒看着藥碗皺眉,“我要歡歡喂!
”
“好!
”蘇九回身對着下人道,“把世子找來!
”
很快長歡大步進了房間,看到月牙兒醒了,頓時咧嘴一笑,“月牙兒,我在這兒!
”
“娘親!
”月牙兒看向蘇九,“你不要怪歡歡,他去給我買燈了!
”
長歡一怔,看着月牙兒突然鼻子有些酸脹。
蘇九勾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娘親沒有怪歡歡啊!
”
“那以後歡歡還能帶我去玩嗎?
”月牙兒大眼睛水汪汪的,煞是可愛。
蘇九“噗嗤”一笑,“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讓你去,但是,你要乖乖喝藥,還有,像今天這種情況,歡歡可能會因為一些事情走開,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不要隻貪玩,明白嗎?
”
“以後天大的事,我也不會把月牙兒交給别人了!
”長歡握着月牙小小的手,鄭重的道。
……
阿樹和胡大炮很快知道了此事,直接打進了裴府,鬧的裴府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最後還是喬安趕到,将兩人勸了回去。
裴梁挨了胡大炮一拳,次日盯着碩大的青眼去上朝,被蕭冽看到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裴梁不敢隐瞞,将事情說了,沒想到又惹怒了龍顔,差點将他踢出去,責令他在家呆幾日,好好管教女兒。
很快,蕭太後也聽說了,把裴中丞叫去,又斥了一通。
從此,盛京上到朝堂,下到百姓,人人皆知,紀府家的女兒比公主還要矜貴的小人,誰也招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