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上山
蘇九雙手抓着阿樹和長歡,騰空而起,掠過夜色,跳躍上另外一顆樹,緊随其後,亂箭已至,攜風呼嘯。
“分開跑!
”蘇九将兩人一推,再次騰身而起。
三人頓時向着三個方向奔逃。
三人對抗萬人,他們沒那麼傻,迎面而站,隻有死路一條,所以,逃命要緊。
拖延那也兵的目的已經達到,如今重要的是保命!
希望幽州的守城兵能盡快趕到!
“殺了他們!
”
何達急怒攻心,甚至失去了理智,此時連偷襲燕雲關的事都不顧了,一心隻想殺了蘇九三人為他的士兵報仇!
那也兵分成三路,向着蘇九三人急速追去!
……
幽州城外,魏覃帶着人到了城牆下,一道人影蹿過來,瞬間便到了眼前,急聲道,“魏爺,我們大當家的讓我來告訴你們,那也兵已經過了卧龍橋!
”
魏覃盤算了一下時間,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
說罷帶着自己的人縱身上了城牆,翻牆而入!
正值和外族交戰的特殊時期,城内風聲鶴唳,即便已經是深夜,守城的士兵依舊保持着清醒,警惕的注意着周圍的一切。
魏覃等人落下來,立即被人發覺,喊了一聲,“什麼人”,迅速的舉着火把圍攏過來,将手中長刀對衆人。
“我們是大梁人,幽州人!
”魏覃急道了一聲,上前道,“我是魏覃,紀府商鋪的總護,今日我們在城外發現了那也兵的蹤迹,有急事要向太守大人和幽州守将禀告!
”
侍衛首領上下打量魏覃,命士兵看着幾人,吩咐身後一個士兵去請幽州的守将羅生。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羅生帶着侍衛快步而來,看到魏覃幾人,立刻讓士兵收起武器,淡聲道,“本将認識你,魏覃,紀府的人!
”
“是!
”魏覃拱了拱手,忙将那也兵正過汩汩河,偷襲燕雲關的事說了一遍。
羅生大驚,目光急轉,“你們确定是那也軍?
”
“是,絕對沒錯!
”魏覃肯定的道。
羅生點了點頭,若魏覃的話是真的,依照那也兵的騎行速度,等他們再趕過去,恐怕那也軍已經到了燕雲關了。
魏覃忙又将蘇九幾人中途攔截的事說了一下。
羅生皺眉,“三個人?
怎麼可能攔截那也兩萬大軍,本将馬上和太守大人通報,帶兵前往燕雲關!
”
魏覃和羅生一起急速趕往太守府,他擔心那也兵攻破燕雲關,也更擔心蘇九幾人的安危。
如果紀府少夫人在幽州的地界出了事,他也不用向長公子交代,直接自裁謝罪算了!
進了太守府,事關緊急,羅生也來不及讓人禀告,直接帶人進了後院。
後院住的是太守黃仲嘯的家眷,此時正是子時,除了前院值守的侍衛,主子和下人都已經入睡,院子裡一片安靜。
侍衛去敲門,喊道,“太守大人,有急事禀告!
”
隻喊了一聲,屋子裡立刻傳來有腳步聲傳來。
看來這位太守大人睡夢中也保持這十二分的警惕。
門被打開,穿着中衣的黃太守看着魏覃和羅生微微一驚,“羅将軍,發生了什麼事?
”
難不成那也兵攻打幽州了?
羅生上前道,“方才這位魏總護來報信,守在哈拉山下的那也兵正要夜襲燕雲關,本将馬上帶兵去支援。
那也兵退兵時,慌亂不擇路,興許會來攻打幽州,本将不在,太守大人請做好守城準備!
”
太守黃仲嘯頓時臉色一變,一臉鄭重之色“好,羅将軍放心,本大人定會和幽州共存亡,決不讓那也兵踏進幽州半步!
”
“有勞太守大人!
”
“羅将軍保重!
”
幾人離開太守府,羅生迅速的集結了三萬兵馬,出了城門向着汩汩河而去。
行到半路,趙雄派來的人通知那也兵的位置,羅生有些驚訝,他和那也軍交過手,知道他們騎兵行軍速度極快,号稱是草原的飛豹,從魏覃發現他們的蹤迹道現在已經三個時辰,怎麼才走了不到一半?
難道兩萬大軍真的被三個人攔在了半路,簡直不可思議!
沒時間思慮太多,魏覃更是心急不已,快馬加鞭向着那也兵的行軍方向急奔而去。
此時蘇九三人正在被一萬人圍攻,幽州已經靠近北漠的邊緣,樹木自不像山上茂密,尤其是冬日,樹葉都掉光了,不适合隐藏,三人隻能借着夜色隐蔽。
阿樹跳到一顆樹上,正好和一隊追擊來那也士兵迎上,霎時見箭如暴雨,急射而至,阿樹手裡抓了個樹枝左右躲避,正忙亂間,身後突然“嗡”的一聲風響,等他再察覺時,那聲音已經到了腦後。
阿樹渾身一緊,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似都被北疆的風凍僵了,他來不及轉身,隻揚手将面前的的一支飛箭打落,閉了眼睛等着那支箭穿過他的腦袋。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一道身影如疾風而至,伸手抓住那支幾乎已經貼在了阿樹腦後的長箭,反手扔了出去。
遠處傳來一聲慘叫,阿樹驚喜轉頭,“大當家!
”
蘇九背靠阿樹身後,寒夜中,星眸冷澈,“殺敵!
”
“是,殺敵!
”阿樹臉色一凜,探手抓住一把飛箭,用力的向着奔過來的那也兵抛去。
慘叫聲頓起,同時他們兩人也已經暴露,
“他們在這裡!
”
“殺了他們!
”
“殺!
”
……
無數那也兵嘶吼着,排山倒海的湧過來,手中長箭反射着凜凜寒光,齊齊對準樹上的兩人!
此時一道身影越過密密麻麻的那也兵,自飛箭中穿過,停在蘇九和阿樹身側。
蘇九一邊擊飛流箭,一邊抽空瞥了一眼長歡,冷聲道,“糊塗!
我們兩人已經被困,為什麼還要犯傻沖進來?
”
長歡長袖揮舞,将蘇九身後遮擋的密不透風,俊逸的面孔一臉冷色,“老大和阿樹在這裡,我怎麼能逃?
我們伏龍幫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
蘇九輕哼一聲,“幾個那也兵也要想小爺的命?
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
說罷,手裡握了一把流箭,旋身扔出去,遠處的正射箭的那也兵頓時倒下去一片。
三人相背而立,動作迅猛絕倫,如魅交錯,配合默契,守着彼此的背後。
無數飛箭射過來,被擋落一半,剩下一半又被射回來,樹上的三人安然無恙,林子裡的那也兵卻被割稻子一樣倒在地上,鮮血流出,漸漸将土地染紅,流向旁邊的汩汩河。
如山的屍體在腳下堆積起來,何達忍不住驚懼,這種驚懼沒讓他撤退,反而生了瘋狂,不斷的吼叫發出進攻的命令,他偏不信這三個人是銅牆鐵壁。
隻要是人,就會有筋疲力盡的時候,他就算拼盡了這一萬士兵,也要将樹上的三人碎屍萬段!
損失慘重下,又怒又絕望的何達失去了理智,拼了性命要和蘇九三人同歸于盡!
被困了半個時辰,蘇九三人的确已接近強弩之末,阿樹被一支流箭射中肩膀,頭發散下來,衣服上滲出血迹,卻是越戰越勇,仰頭大笑,
“狗日的那也兵,樹爺爺就算是死在這兒也要拉着你們一起下地獄!
”
蘇九張嘴咬住一擦着臉過的流箭,旋身将阿樹側身的飛箭揮飛出去,擋住他半個身體,出手迅猛,帶着驚雷般的殺氣!
長歡目光淩厲如冰,時刻護着蘇九的後心,呼吸漸亂,卻依舊不曾移動半分。
“給本将軍射!
把他們都射下來,射死一個,本将賞金千兩!
”何達見僵持這麼久,自己的人不斷的倒下去,而樹上的人仍舊還站在那裡,漸漸焦灼不耐,嘶聲怒吼!
他話音一落,箭雨頓時又密起來,呼嘯如雷鳴聲動,震響了寒寂的空氣,連帶着時不時響起的慘叫聲都隐隐顫抖。
何達正焦躁時,隐隐似聽到什麼聲音極快的靠近,那聲音似是千軍萬馬踏在地上,帶着地動山搖的氣勢。
他臉色一變,一種惶恐襲上心頭,方要讓士兵停止射箭好将那聲音辨别清楚,就見自己的親衛騎馬急奔而來,離的近了,大概是因為懼怕,一下子跌在地上,慌張的爬起來喊道,
“将軍不好了,不好了!
大梁兵來了!
”
聲音在林子裡遠遠傳開,射箭的士兵驚愕的瞪大了眼,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紛紛轉頭看向何達。
一個兩個停下,十人百人停下,漸漸射箭的士兵都停了下來,全部都聽到了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
何達臉色霎時變的慘白,真正的恐懼此時終于占據了他本發怒發狂的心,顫抖道,“撤退,下令撤退!
”
也不再管樹上的人,那也兵四散潰逃,擁擁擠擠,踏着同伴的屍體,瘋狂的逃命。
蘇九三人長長籲了口氣,看着林子裡的那也兵似被驅趕的過街老鼠,慌不擇路。
“一群孬種!
”阿樹大口喘着氣冷笑。
突然,本向着東方撤退的那也兵又跑了回來,惶恐大喊,“前面也是大梁軍,咱們被包圍了!
”
“撤,快撤!
”
“将軍呢?
何将軍呢?
”
……
亂成一團的那也兵驚恐之下胡亂的喊叫,甚至有人慌張下掉進河裡,撲騰了幾下便沉下去喂魚了。
很快,如潮的大梁軍鋪天蓋地而來,舉刀砍向無頭蒼蠅似的那也軍,刀鋒閃着月光,将河水映成了鮮紅色!
這幾乎已經不是兩軍交戰,而是大梁軍單方面的屠殺,無數的那也兵慘叫着倒下去,為那也和羌族的統治者的野心付出了血的代價。
何達早已不知去了哪裡,兩萬那也兵将近全軍覆沒。
屍體堆積,斷肢殘骸滿地,濃烈的血腥氣在汩汩河附近散開,這一刻地獄門大開,生命被迅速的收割。
蘇九幾人雖然也是刀刃上滾過來的,但卻是第一次看到戰争的場面,也不禁被眼前的場景震撼,站在樹上,看下腳下血流成河,渾身冰寒。
“少夫人!
”
“少夫人!
”
“蘇九爺!
”
遠處魏覃和趙雄等人集合
一邊跟着大梁兵殺敵,一邊尋找蘇九幾人,聲音被厮殺聲淹沒,變的模糊不清。
蘇九三人恢複了些力氣,隐隐聽到魏覃的聲音,飛身下樹,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掠去。
“少夫人!
”
魏覃看到蘇九三人奔過來,頓時激動的瞪大了眼,随手砍掉一個那也兵的腦袋,快步上前,“少夫人,你們沒受傷吧?
”
“沒有!
”蘇九清冽一笑。
此時趙雄帶着人也聚了過來,敬慕的看着三人,笑道,“九爺果然好樣的,方才咱們過來的時候都看到了,河裡的那也兵正煮餃子呢!
”
羅生走過來,看着蘇九,目中閃過一絲詫異,卻拱手道,“多謝少夫人出手攔截了那也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本将定會将少夫人的功勞如實向上禀告!
”
“不用,大梁的子民人人有責驅趕外敵!
”蘇九臉上濺了血迹,一雙眸子卻清亮炯澈,若天邊即将升起的啟明星,閃爍着耀眼的光華。
天要亮了,蘇九還要回山裡去,和羅将軍告辭。
“本将聽魏胡總說少夫人要進山去救胡将軍,本将願帶人一同前往!
”羅生道了一聲,順便解釋道,“胡将軍被困駝峰嶺,本将軍一直擔心不已,隻是不敢貿然派兵去營救。
今日那也軍被剿滅了一半,不可能再攻打幽州城,本将正好派兵去救将軍!
”
蘇九想了一下道,“駝峰嶺下還有一萬那也兵,若是打起來,他們逃上山去困死掙紮,說不定對大炮不利。
不如這樣,我們先上山找到大炮,到時沖下山的時候再由羅将軍派兵在下面接應!
”
羅生目光一閃,笑道,“此計甚好,那本将将那也殘兵剿滅,清點兵馬後,便趕去駝峰嶺,和少夫人裡應外合,救胡将軍下山!
”
“好!
”
蘇九應了一聲,拱手和羅生告辭,和魏覃趙雄等人騎上馬再次向着哈拉山奔去。
走的遠了,長歡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深沉。
等進了山回到王氏姐弟家裡,天邊已經泛白。
進門的時候,長歡走到蘇九身側,低聲道,“老大,你有沒有覺得那個羅将軍有些奇怪?
”
蘇九轉頭看了他一眼,“哪裡奇怪?
”
長歡搖了搖頭,“我也說不上來,但總覺得這個人不對!
”
蘇九目露沉思,胡大炮被在山上困了這麼久,羅生一直沒有派人去營救,的确于情理不同,可他的解釋也沒有破綻,作為一個将領,自然以大局為重。
何況羅生若是細作,為何今日還要派兵來截殺那也軍。
搖了搖頭,蘇九道,“不管他是什麼人,存的什麼心思,咱們先上山見到大炮再說!
”
雖然不能确定什麼,但蘇九還是做好了他們自己沖下山的準備!
蘇九回頭,“阿樹,你肩膀的傷怎麼樣?
”
“樹兄弟受傷了?
”魏覃聽到蘇九的話頓時轉頭看過來。
阿樹無謂一笑,“沒事,一點小傷,沒有大礙!
”
幾人說着話,已經進了院子,王氏姐弟大概夜裡也一直沒睡,聽到聲音立刻開門走了出來。
王文宮穿着草鞋,褲腳捆綁的利落,後背上背着繩索等攀崖之物,道,“我已經準備好了,咱們現在就走吧!
”
“好,多謝!
”蘇九再次道謝,昏暗的晨曦下擡眸看向他身邊的女子,“姑娘放心,我用性命保證一定将你弟弟完好的送回來!
”
女子點了點頭,目中含淚,哽咽道,“多謝恩人!
”
說着将一個包袱遞給蘇九,“這裡面是我連夜做的一些幹糧,恩人們在路上吃點,别餓着肚子!
”
蘇九接了過來,再次拱手一謝,不再多言,轉身往門外走。
趙雄魏覃等人大步跟上去。
王文宮也和自己的姐姐道别,轉頭又看了西屋一眼,正見自己的妻子抱着沉睡的孩子站在窗口那看着他。
他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是沒再說什麼,擡步跟上蘇九等人。
出了門以後,王文宮走在前面,帶着衆人向着能攀上駝峰嶺的那條隐蔽的小路走去。
蘇九将幹糧分了,自己隻留了一小塊,一口放進了嘴裡。
從昨天開始,這些人跟着她就幾乎沒吃過東西,爬山打仗又是力氣活,就算吃不飽也不能空着肚子。
長歡将蘇九分給他的餅又偷偷塞回她手裡,低低笑道,“我不餓!
”
蘇九一扭頭,發現阿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将半個餅塞在了她衣袖裡,若無其事的看着遠處,大步前行。
刹那間,蘇九覺得他們似又回到了玉壺山的時候,沒有吃的,一個玉米總是讓來讓去,最後将玉米粒都剝了下來放在鍋裡本想熬成粥,結果忘了放水,爆了一鍋玉米花,五人分着吃了!
蘇九将兩塊餅妥帖的放進衣服裡,大炮在山上困了這麼多天,不知道餓成了什麼樣子,這餅留給他吃。
正是寒冬,山上落了一層厚厚的枯枝落葉,踩在上面,沙沙的聲響。
王文宮雖然不會武功,但是他打柴走慣了山路,走的極快。
魏覃和趙雄等人都有内力,自然也不慢,等太陽剛剛在山頂露出頭時,他們已經到了駝峰嶺的東面懸崖下。
駝峰嶺山勢險峻,直聳雲霄,崖壁陡峭如斧削,周圍山霧缭繞,仰頭看去,根本望不到山頂。
所以這裡沒有那也軍守衛,因為也根本沒有人敢從這樣的懸崖上跳下來。
王文宮在崖底看了看,又帶着衆人走了一段,突然眼睛一亮,上前用砍柴斧分開荊棘,激動道,“就是這裡!
”
蘇九等人忙走過去,隻見,扒開高大的草叢後,果然有一條路蜿蜒向上。
說是路,早已被荊棘藤蔓覆蓋,而且看上去也非常陡峭,常人根本無法上去。
蘇九回頭看向趙雄和魏覃等人,淡聲道,“山路兇險,到了山上什麼情況更無人知曉,此行上山九死一生,我們是去救自己的兄弟,無話可說,而衆位與我蘇九卻是素昧平生不必冒險相陪。
送到這裡,蘇九已經感激不盡,各位請留在此地,我若能活着命回來,定把酒重謝各位!
”
趙雄一怔,“九爺這是什麼話?
我們若不真心欽佩九爺,也不會跟到此處,我的兄弟沒有一人是臨陣退縮的鼠輩,九爺這番話分明是看不起我們!
”
魏覃急聲道,“少夫人,我們是紀府的人,奉命行事,更不可能讓少夫人獨自涉險!
”
說罷回頭問道,“有誰不想上山,自動退後一步,魏某絕不勉強!
”
趙雄的人和魏覃自己的人無一人退後,甚至都往前走了一步,面色堅決,無一人露出膽怯之色。
蘇九看着衆人,目光濕潤,長鞠一躬,“大恩不言謝,我蘇九記得各位的恩情,他日必當結草銜環,答謝各位大恩!
”
長歡和阿樹亦鞠躬相謝。
魏覃面露惶恐,忙上前攙扶,“少夫人不可,折煞屬下!
”
蘇九深吸了口氣,晨霧下,容顔清卓,“那我們上山吧!
”
“好,上山!
”衆人齊齊應聲。
蘇九最先一步縱身而上,長歡和阿樹緊随其後,其他人也陸續跟上來。
山路又滑又陡,有的地方甚至還有積雪,沒有落腳之地的地方,隻能拽着藤條往上攀岩,往上走了一段,回頭向下望去,隻見腳下山霧越來越濃,根本已經看不到來時的路,身體似與山體平行,多看一眼,腦袋便是一陣暈眩,忙擡頭看向上方。
蘇九攀着凸出來的岩石向上,總算知道王文宮為何不想帶他們上山。
虎視眈眈的那也軍固然危險,但這山路更要人命!
一不小心,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蘇九下意識的看了一旁身後的王文宮,隻見他額頭上出了一層汗,極其小心的攀着岩石,手拽着枯草往上攀爬,突然,“咔”的一聲輕微細想,枯草斷裂,王文宮猛的瞪大了眼,整個人向後仰去。
蘇九一驚,覆在山石上的身體騰空後躍,身形矯捷如獵豹,伸臂一把抓住大叫的王文宮,一咬牙,用力的将他拽了上來。
王文宮忙雙手抱住山石,臉色慘白,驚魂未定,伏在那大口的喘息。
山石一陣下滑,簌簌而落,掉在下面人的頭頂上,衆人紛紛仰頭,目光同樣驚懼惶恐。
如今他們往上已經爬了幾十丈,若摔下去,必死無疑。
“拿你的繩索來!
”蘇九道。
“哦!
”王文宮慌張應了一聲,忙将身上帶的繩索解下來交給蘇九。
阿樹和長歡瞬間明白蘇九的意思,幾乎同時開口,“大當家(老大),栓在我身上!
”
“不用,你們繼續往上爬!
”蘇九淡聲道了一句,用繩索捆住王文宮的腰身,然後将繩子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
“不要怕,隻要我活着,你就不會死!
”蘇九清顔如畫,眉眼清卓。
王文宮愣怔的點了點頭。
衆人繼續往上,又行了兩個時辰,太陽已升高,崖風卻越來越大,吹着衆人懸挂在崖壁上的身體,一陣陣顫顫發抖,搖搖欲墜。
走在最前面的蘇九突然停了下來,頭頂上是一塊巨大凸出的山石,擋住了繼續路,無法再前行。
他們上來的路雖然陡峭,但還能一直往上,而此時,這塊巨石徹底将路封死了。
阿樹和長歡一左一右跟上來,也不由的皺眉。
其他人也陸續到了被山石截斷的地方,都不禁疑惑,路斷了,怎麼走?
此時王文宮方上來,雖然被蘇九捆着腰身,臉色仍舊有些難看,喘了幾口,才道,“等下!
”
說着他往前兩步,走到崖石下,用手摩挲了一陣,将密布的藤蔓扯開,隻見後面露出能容一人通過的崖縫。
“自這裡進去!
”王文宮說了一句,先側身擠了進去。
蘇九方要跟在他身後,長歡一步上前攔在蘇九面前,“我先進!
”
擡步跟了進去。
蘇九和王文宮身上連着繩子,有三丈長,不能和王文宮分的太遠,所以第三個進了崖縫中,阿樹第四個。
後面其他人魚貫而入。
雖然崖縫狹窄,隻容一人通過,卻沒有那麼陡峭,至少不用攀着岩石人也能站立。
隻是越往裡面走越黑暗,頭頂上的一線天被密布的藤條遮的嚴嚴實實,上面又落了一層枯葉,幾乎沒有任何陽光能透下來。
長歡走一段距離便停下來,等着蘇九的腳步走近後,再繼續往前。
走到深處,光線漆黑,已經伸手不見五指,好在也不用認路,隻順着縫隙往前走便是,潮濕和腐爛的氣息越發濃郁,隐隐還有動物屍體的腐臭,蘇九拽了拽繩索,在手裡收起兩丈,低聲道,“大家都小心點!
”
前面王文宮帶着點回聲的聲音傳過來,“還好,現在是深冬,蛇蟻都在冬眠,不會出來傷人!
”
他話音還未落地,後面突然傳來一聲驚慌的叫喊,“什麼東西?
”
那人似用力的甩了一下,衆人頓時不敢再動,“撲通”一聲,蘇九覺得一個冰涼黏膩的東西落在了自己脖頸上,停了一瞬,緩緩的向着她衣服裡蠕動。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蘇九面上波瀾不驚,眸子清冷,方要伸手将脖子上的東西抓下來,突然就聽前面王文宮慌聲道,“是莫赤蛇,誰也不要動!
”
蘇九手停在半空,感覺道脖子上莫赤蛇冰涼的身體開始往她身上鑽。
後面隊伍中響起一陣倒吸氣聲,随即靜下來,像是空氣突然凍結了一般。
顯然,生在幽州的這些人,知道莫赤蛇是個什麼東西!
“我聞到了莫赤蛇的味道。
”王文宮輕輕道了一聲,
問道,“在誰身上?
”
黑暗中,空氣死寂,隻感覺外面的風似吹了進來,吹的頭皮一陣陣發涼。
蘇九清眸轉動,面色微微發白,低聲道,
“我!
”
衆人又是一驚,長歡倏然轉身,卻被王文宮一把拉住,“不要動,不要驚到它!
”
這個它,明顯的指的是莫赤蛇。
長歡聽着王文宮微微發顫的聲音,身體僵直,拳頭緊握,一雙俊逸的雙眼在漆黑的空間裡發紅。
蘇九聽到她後面阿樹不斷的吞咽着唾液。
王文宮從長歡半側的身體前面慢慢擠過去,自身後的袋子裡取一個東西出來,打開後自瓶子裡散發出來一股特殊的香氣。
本向着蘇九衣服裡鑽的莫赤蛇突然停了下來,然後緩緩向上蠕動,蘇九幾乎能感覺到蛇頭擡了起來,黑暗中發出綠色的微光,蛇信輕吐,然後猛的向前一蹿。
前面王文宮已經舉起了他的口袋,待莫赤蛇鑽進去,立刻将口袋封死用力的往崖壁上一摔!
“啪啪!
”
王文宮将口袋摔了數下,直到裡面的莫赤蛇不再扭動,才呼呼喘着氣停下來。
“老大,你怎麼樣?
”長歡先驚呼了一聲。
“大當家!
”
“少夫人!
”
“九爺!
”
其他人同時出聲關切的問道。
蘇九清淡的聲音在漆黑的環境裡格外的讓人心安,“我沒事,别擔心!
”
王文宮撿了地上的崖石又往口袋上砸了幾下,才徹底放下心來,對着蘇九解釋道,“莫赤蛇是哈拉山特生的一種毒蛇,身上長着帶着毒素的疙瘩,若是用手去抓,抓破了毒瘤沾上毒液,渾身起水泡,直接灼傷至死,所以千萬不能用手碰!
”
蘇九後來知道,不僅僅是這樣,碰了莫赤蛇後身上起的水泡極癢,遠遠超出人的忍耐範圍,死的人最後都是将水泡撓破,甚至抓爛了腐肉,白骨森森,最後流血而死,死狀極慘。
此時蘇九并不知道以後還會再見到這種蛇,而且還見到這種慘死的屍體,彼時将膽汁差點都嘔吐出來。
魏覃仍舊有些懼怕的道,“我曾經看到過一個被莫赤蛇咬了的人,卻沒遇到過莫赤蛇,沒想到在這裡看到,這個季節,蛇蟻不是應該冬眠嗎?
”
王文宮搖了搖頭,“不知道,也許是被咱們進山的動靜驚醒了,大家都小心點!
”
突然遇到莫赤蛇,又是在這漆黑的崖縫裡,不必他說,衆人也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多謝你救了我一命!
”蘇九道。
王文宮似窘迫的撓了撓頭,憨聲道,“不用謝,方才公子也救了我一命!
”
蘇九拂了一下脖頸,似覺得那蛇還盤在那似的。
一場驚魂之後,衆人繼續往前走,還好,之後再沒遇到這種變态的毒蛇。
蘇九他們在崖縫中不見天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出來的時候,竟然看到了漫天繁星。
若不是有星光和山風,衆人依舊不知道自己已經從崖縫中走了出來,因為眼前依舊是黑暗。
衆人陸續走出來,活動了一下手腳,一個個累的癱坐在地上。
王文宮反而體力要好的多,至少沒直接坐下,道,“咱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在駝峰嶺東北方向,南邊就是山頂了,大概有半個時辰的山路。
”
蘇九等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能看到黑壓壓的峰頂,似就在眼前。
蘇九解了身上的繩索,對着衆人道,“大家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等下再商量尋找大炮的事!
”
“是!
”坐在地上休息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王文宮來過這裡,知道一處避風的地方,帶着衆人過去。
天已經黑了,北疆本就極寒,此時又在山頂,加上淩厲的山風,幾乎将人凍僵,眨一眨眼,眼睫上都能結一層薄冰。
山風割臉如刀,寒氣幾乎一直吹到骨頭裡去,疼痛難忍。
衆人走到背風的地方,撿了枯枝忙生了兩堆火,漸漸的才有了些暖意。
山上都是鋒利的山石,幾乎沒有樹木,荒涼寒寂,環境極其惡劣,蘇九想着大炮已經在這山上呆了十多日,忍不住越發的擔憂。
她早已腹中空空,從昨晚就沒吃東西,又爬了一天的山路,餓的幾乎前胸貼後背,連唾液都感覺已經咽沒了。
當然,她知道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裡去。
可這山上根本也不像能打到野味果腹。
火勢熊熊燃燒,蘇九身上有了暖意,出口道,“等下我和阿樹長歡三人先去四周打探一下看有沒有大炮的蹤迹,順便看能不能找些吃的回來,衆位爬了一日的山,暫且在這裡休息,我們會盡快返回到這裡!
”
天氣這樣冷,如果大炮活着,也一定會點火取暖,所以夜裡尋找反而比白日更容易些。
否則駝峰嶺這樣大,找一個人簡直大海撈針!
聽了蘇九的話,魏覃立刻道,“屬下和少夫人一起去找!
”
“我也跟着!
”
“我們也去!
”
趙雄和他的手下紛紛站起身來附和。
蘇九搖頭,“多謝各位,隻是我們剛到山上,情況不明,人多亂撞反而誤事,何況若是有人迷了路,會更加糟糕!
”
“那屬下一個人跟着少夫人去!
”魏覃道。
趙雄也道,“我跟着九爺,其他人都留在這裡!
”
蘇九見他們語氣堅決,隻好點頭,“好,你們兩人跟我一起去,其他人留在這裡,任何人都不得單獨離開,就是去撒尿也要結伴,明白嗎?
”
“是!
”衆人齊齊應聲。
“那我們走吧!
”蘇九看向魏覃和趙雄。
長歡和阿樹已經起身站在她身側,五人離開火堆,向着黑暗走去。
離開避風的山石,猛烈的寒風頓時拍過來,長歡緊緊貼着蘇九,握了握她冰涼的手掌,緊緊攥在手心裡。
蘇九想要說什麼,剛一張口就被灌了滿嘴的寒風,嗆的她猛的咳了幾聲。
長歡忙半側身将她護在懷裡,發抖的手臂攬着她肩膀,顫聲道,“老大,你回去吧,我們去找大炮!
”
蘇九搖了搖頭,從他懷裡出來,眸光清卓,若星光璀璨,繼續往前走。
長歡眉頭緊皺,及腰的墨發被風吹的飒飒飛舞,忙追着蘇九而去。
根本無法張口喊叫,五人隻能散開,尋找高的地方爬上去後查看有沒有火光。
走了半個時辰,黑暗中無法辨别方向,蘇九直覺是順着西南的方向在往山下走。
突然眼前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蘇九愣了一下,目光一亮,她要是沒看錯,方才那應該是頭野山豬。
蘇九挑了挑眉,縱身追上去。
長歡喊了一聲老大,急忙跟上,其他人也聽到動靜,以為有了胡大炮的線索,紛紛聚過來。
那山豬跑的極快,蘇九追的也極快,掠身過去,抄起一截斷木,對着野豬的腦袋便插了下去!
野豬嗚咽一聲慘叫,甩開蘇九,繼續往前瘋跑。
蘇九正要再繼續追,忽然耳邊呼嘯一聲風聲急速掠空而來,直直紮進野豬的腦袋裡,那野豬又跑了一段,嘶聲嚎叫,終于倒在地上不動了。
蘇九沒看那野豬,而是猛然轉頭看向射箭的人,按住胸口的狂喜,問道,“什麼人?
”
天上隻有星子,月光不見,山上漆黑,隻看到那裡站了個人影,卻看不清身形面貌。
是大炮嗎?
蘇九擡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