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從來沒想過這一刻。
或者說,他隻這麼在夢裡見過。
他看着祁煜一路邁着不快不慢的步子,高大的背影始終在自己的注視下,然後,祁煜敲響了幼兒園辦公室的門。
祁墨忽然覺得有點不真實,他晃了晃腦袋,小跑着上前去牽祁煜的衣角。
小聲道:“哥哥,要不,我們回去吧?
”
祁煜側過頭看他,冷淡的聲線聽不出什麼别的情緒,“慫了?
”
祁墨搖搖頭,“沒有。
”
“我隻是覺得我可以自己找回場子,哥哥你來了,這事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
祁煜挑了挑眉,有點意外,“誰教你這麼說的?
”
“呃...”
祁墨的眼神有些飄忽,說話時有點吞吞吐吐地,“沒有啊...哥哥,你說什麼呢?
”
“我說什麼你不清楚嗎?
”
祁墨沒回話,祁煜也不再問,敲了第二次門。
不知是敲的第幾次了,門始終還是緊閉着。
兩個人一時都有點沉默。
祁煜看向他,面色古怪,突然道:“你們學校這麼早就下班了?
”
祁墨愣了一下,搖搖頭,“應該沒,下午還有課呢。
”
沒等祁煜再問,他又陡然反應過來。
“這個時間,老師們應該在吃飯。
”
他聲音有點小,莫名有點小心虛。
祁煜看着他慫巴巴又無辜的眼神,啧了聲,拍了下他肩膀。
“别駝背,直起身。
”
小小年紀就駝背,長大了像什麼樣子。
“好。
”祁墨聽話地站得筆直,看向祁煜,“哥哥,那我們接下來去哪?
”
祁煜懶懶地倚靠在牆上,一條腿曲起,整個人多了份慵懶氣息。
他看着手機,沒分出一絲注意力給祁墨,漫不經心道:“不去哪,在這等着。
”
“哦哦。
”
祁墨點點頭,也慢慢挨過去,靠在他身邊。
又覺得祁煜看不見自己,偷摸地擡頭看了他幾眼。
被看了十幾次之後,祁煜冷淡的聲線響起,“想說什麼?
”
祁墨被抓到了也不覺得尴尬,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小卷毛,有些猶豫。
“我現在有點開心。
”
“嗯。
”
祁煜嗯了聲,修長的手指在手機鍵盤上敲打着,示意他繼續說。
祁墨深吸一口氣,站直了看他,仰頭道:“哥哥,你是不是...不讨厭我?
”
他沒敢說喜歡。
祁煜淺阖上的眼簾顫了下,撩動眼皮,發出了一個疑惑的音節,“嗯?
什麼意思?
”
祁墨對上他的眼神,即使心裡露怯,耳朵發紅,也還是直直地看着他。
聲音不大不小,“哥哥,我跟爸爸媽媽回來那晚,你跟爸爸在書房說話,我聽到了一些。
”
“我聽到...你說你不要我。
”
他的眼神清澈透底,看向他的眼神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濡慕。
祁煜聽着,眯了眯眼,剛想說話,就見祁墨有些糾結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他慢聲道:“其實,我一開始也覺得哥哥你不喜歡我。
”
“但是...”
“這幾個月下來,我雖然總是挨揍,但我能感受到哥哥你的關心。
”
他聲音開始有些急切,小臉也紅紅的。
“我知道哥哥讨厭外人來自己的地盤,也不喜歡吃飯,覺得麻煩,但你還是在第二天就給我請了個阿姨來照顧我的起居。
”
祁煜皺了下眉,他張了張口,未說出的話又被打斷。
祁墨紅着張小臉,在空中揮了揮手,欲蓋彌彰道:
“啊,當然,我也不是說哥哥這樣就是喜歡我了。
”
祁煜沒說話,沉默地注視着他。
“後來,我看到家裡偶爾會多出來一些玩具,以為是爸爸媽媽買的,但之後阿姨說是你買的。
”
“我那時其實還是有點生氣,覺得明明哥哥你說不喜歡我,怎麼還給我買這些,還想着你是不是想先把我哄好,然後連夜丢到爸爸媽媽那裡去。
”
聽到這,祁煜總算有了點神色變化。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下,聲音裡難得多了一絲訝異的情緒。
“所以,這就是你每天晚上都要擠到我房間來睡的原因?
”
祁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很快又皺起小臉,“那我又沒成功過。
”
“哥哥你每次一看到我進去就把我提溜出去,即使我成功在那睡着了,第二天還是在自己房間裡醒來。
”
他的語氣有一點小小的埋怨,“哥哥你都不知道,那段時間,我天天擔驚受怕的,都不敢睡。
”
“是嗎?
”祁煜挑眉看過去,心裡有點好笑,“那天天在我床上睡得流口水的是誰?
”
祁墨突然哽住,又不敢生氣,别扭地瞪了他一眼。
耍賴道:“你讓我說完嘛,還有,我睡覺很文明的,從來不流口水。
”
祁煜點了點頭,手指摩挲了一下手機的背部,想着過會可以發幾張祁墨睡覺流口水的罪證給看。
祁墨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幾聲,又道:
“過了剛開始那幾個月就好多了,雖然哥哥你還是很嫌棄我,但你開始打我了。
”
“我跟媽媽說的時候,媽媽說這是你愛我的證明。
”
“在我很艱難地接受這個理由後,哥哥你又開始不理我了,也不揍我了。
”
“于是我又慌了。
”
祁煜沒什麼情緒地哦了聲,問:
“這就是你那幾天那麼欠的原因?
”
在兩個人平安無事地相處了一個多月後,這小兔崽子開始頻繁給他找事。
他有時正逃課在學校會長辦公室裡偷懶睡着覺,一個電話過來。
祁墨要不是說他早上起晚了,不知道怎麼去學校,司機不喜歡他,他需要哥哥接送。
要不就是說自己肚子疼,想讓哥哥帶他去醫院。
總之理由是千奇百怪,無所不用。
那段時間裡,祁煜甚至都想把他扔了。
面對祁煜的問題,祁墨毫不避諱地點點頭,理所應當道:
“我看電視劇裡,大家都是這麼引起别人注意的啊。
”
祁煜嘴角抽了下,擡手就給他來了個腦瓜嘣,在他不解地看過來時,又冷淡地點了下頭。
“繼續。
”
祁墨低下頭,一腳踢着地面上皇帝的石頭,道:
“後來,後來就沒什麼啦,哥哥你不是那天帶着嫂子逮到我了嘛。
”
“其實你那天即使沒看見我,我也會讓你看到的。
”
在祁煜看不見的角落,祁墨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笑了笑,輕聲道:
“而且,哥哥,我發現一件事,你總是會心軟。
”
“尤其是對在乎的人。
”
他擡頭看向祁煜,又露出小孩子單純又陽光的笑容,燦爛道:
“所以,我最喜歡哥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