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管教三郎
薑留被爹爹從西院抱到東院時,發現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大夥都很茫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
屋裡氣氛很壓抑,祖母和大伯一點笑容也沒有。
薑留發現除了哥哥姐姐,各院的姨娘們也過來了,老老實實在後邊站著。
這是要幹啥?
薑留挪到哥哥、姐姐身邊,老實站著。
薑淩偷偷拉住妹妹的小胖手,讓她別害怕。
老管家點過人頭,報道,“老夫人,府中能來的人都過來了。
”
誰不能來?
薑留掃了一圈,沒見到姑姑一家、三叔和裘叔。
三叔和裘叔應是不在府中,姑姑不用過來是因為她已經嫁人,不能算薑家人了?
薑老夫不願如此興師動眾,但夫死從子,長子堅持,她也隻能順從。
既然做,就要做好!
薑老夫人緩緩擡起眼皮,目光嚴厲地從眾人身上掃過,她掃到誰,誰就一哆嗦。
薑留覺得祖母這招很有氣勢,她認真記在心裡,打算以後自己管事時,也這麽乾。
“留兒。
”
“啊?
”正胡思亂想的薑留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不知祖母為何叫她。
“祖母問你,去年六月你是怎麽落入花園池塘中的?
”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陳氏緊緊握住兒子的手,頭都不敢擡。
薑二爺疑惑的目光在母親和大哥身上掃過,不知為何又提起此事。
薑淩則看向躲在伯母身後的薑三郎,暗道絕不能讓他逃過去。
怎麽掉下去的?
薑留的小腦袋轉了兩圈,如實道,“留-兒-不-記-得-了。
”
事情已過去半年,小孩子記不起來也正常。
薑老夫人又喚孫兒,“三郎。
”
薑三郎從娘親探出頭,怕怕地看著祖母。
“到祖母這裡來。
”薑老夫人再喚。
薑三郎硬著頭皮出來,走路比小薑留還慢。
薑老夫人輕聲問,“祖母問你,留兒當時是怎麽落水的?
”
“是……是……”薑三郎的目光瞟向娘親,希望她能出來幫自己講。
陳氏剛擡起腳,就聽丈夫喝問兒子,“是什麽?
”
薑松聲音不大底氣也不足,但薑三郎卻嚇得跪在地上,立刻說了實話,“是兒把六妹妹推下水的。
”
“嗡——”議論聲頓時響了起來,終於明白今日為何擺出這般陣仗了。
這樣可不成,陳氏剛邁出一步,就聽丈夫問她,“夫人可知此事?
”
“妾身……”陳氏沒想到丈夫不隻要懲罰兒子,連她也不肯放過,有些慌了。
薑大郎探手把母親拉到身邊,若真是三弟推六妹妹落水的,此事就非同小可,母親若執意攔著,說不得祖母和父親會連母親一起責罰。
閆氏則幸災樂禍地彎腰,低聲叮囑兒女千萬不要插嘴。
薑老夫人隻當沒看到大兒媳的動作,繼續問孫兒,“三郎推留兒落水後,為何自己也跳到水裡去了?
”
三郎不敢說謊,“孫兒沒想跳進去,是一下沒收住腳才跟著掉下去的。
”
薑老夫人又問,“你為何推留兒落水?
”
“是六妹妹先向孫兒扔癩蛤蟆的!
她還拔了祖母給孫兒買的鸚鵡身上最好看的毛,也扔到水裡!
”薑三郎萬分委屈。
這些真是小薑留乾的?
薑留轉頭看屋外的書秋。
怎奈離得遠,正在與桃枝咬耳朵的書秋沒接收到她的信號。
“為了這些,你就把留兒推到水裡去了?
”薑老夫人再追問。
“她把孫兒的鸚鵡毛扔到水裡,孫兒就要讓她也嘗嘗掉到水裡的滋味。
”雖然過去了半年,薑三郎提起這件事還是很生氣。
門外的書秋忽然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有話想說。
”
見閨女跪了下去,趙奶娘的臉都嚇白了。
薑老夫人面色陰沉地盯著書秋看了幾息,才道,“講。
”
“三少爺把六姑娘推到水裡後,還用力把六姑娘往水底按!
”書秋大聲道,“這是奴婢親眼看到的。
”
“我沒有!
我是被泥吸住腳,才拉著六妹妹想把腳拔出來。
”薑三郎怒吼。
“你被泥吸住腳,就把你妹妹當做墊腳石?
”薑松聲音冷得能凍死人。
薑三郎被父親問蒙了,“不是這樣的,我就是很害怕,想把腳拔出來,我沒踩六妹妹,我是用手……”
薑留總算弄明白小胖丫究竟怎麽死的了——小胖丫拔鳥毛扔癩蛤蟆惹怒了三郎,三郎生氣推她落水自己也失足落了下去,落水後三郎拔不出腳心裡害怕就扒拉小胖丫,害她嗆水死。
看著慌成一團的三郎,薑留很想知道這案子擱在現代,法官會怎麽判。
這樣下去便沒法收場了,身為薑留的父親,薑二爺站出來道,“三郎還小,想不到這之中的危險。
再說也是留兒調皮在先,不能全賴三郎……”
“前情確如二弟所言。
”薑松打斷他的話,“但三郎誣賴留兒推他入水在後,這半年來,眼見留兒因此受盡苦楚,他不僅不因自己的過錯內疚,還多次挖苦嘲笑留兒行動緩慢說話遲緩,這便是惡。
此惡不除,必生大禍。
”
薑留點頭,大伯不愧是一家之主,說得很中肯。
薑二爺眨眨眼睛沒詞了,又退到一邊。
事情遠比她想得要嚴重,薑老夫人沉聲問,“薑思宇,你可知錯?
”
“孫兒知錯。
”祖母都呼他大名了,薑三郎哪敢說不知。
“薑厚,手足相殘,論家規該如何處置?
”老夫人垂下眼皮,手足相殘這個罪名是長子方才在屋內訂下的,薑老夫人覺得三郎之錯遠不到這等程度。
聽到“手足相殘”四個字,眾人嚇得大氣不敢出,薑二爺捏住小閨女的手,沒再說話。
陳氏想衝過去替小兒子求情,卻被大兒子用力拽住,薑淩留意著眾人的神色變化,以備隨機應變。
老管家邁步進屋,“太爺在世時立下三條家規:凡薑家子弟,應孝順父母、兄弟齊心、夫妻和睦,有違此規者,輕則杖責重則逐出家門。
”
薑老夫人點頭,“薑思宇,念在你年紀小又沒釀成無法挽回的大禍,祖母罰你十杖,祠堂罰跪三日。
若有下次,逐出家門。
”
打闆子跪祠堂?
薑三郎傻了,轉頭看娘親。
陳氏用力甩開大兒子,跪在地上哭求,“娘,三郎才九歲,哪受得住杖刑啊。
是兒媳沒教好他,娘要打就打兒媳吧。
”
薑大郎也跟著跪在地上,“孫兒身為長兄,未能約束幼弟,也應領罰。
”
薑二爺勸道,“如今是年節又逢國喪,四十九日不能見血。
依兒看,這杖刑就免了吧?
”
眾人苦苦哀求聲中,薑老夫人擡起眼皮看薑留,“六丫頭,你覺得呢?
”
薑留明白祖母的意思,給她遞了把梯子,“祖-母-別-打-三-哥,疼。
”
“留兒受盡了苦還不記仇,是個好孩子。
”薑老夫人很欣慰,轉頭看長子,她也不想打三郎的,說這麽重是為了嚇唬他。
薑松卻道,“不打,他就記不住疼,不知守孝悌。
比照六丫頭這半年受的苦,打他十杖都少!
”
這是非要打了?
正當眾人愁無計時,薑淩上前一步行禮,“祖母,大伯,孫兒有話不知當不當講。
”
“你不用說了!
我認打,我認打還不行嘛!
”薑三郎見薑淩要說話,嚇得臉都白了。
這家夥壞水最多,讓他念叨幾句,自己就不止挨十杖了。
“淩兒有話就說。
”牢中幾日相處,薑松已對薑淩刮目相看。
“謝伯父。
”薑淩直起身,朗聲道,“三弟犯了家法,當罰。
但國喪期間不能行刑,不如換個法子。
”
“怎麽罰?
”
薑淩獻策,“六妹妹落水後筋脈遲緩,幹什麽都比旁人多費數倍的力氣。
不如罰三弟每日負重十圈,這樣既能讓三弟體會六妹妹的辛苦,又能鍛煉他的筋骨意志,大伯覺得這樣行不行?
”
薑留眼睛一亮,不愧是她親哥,腦袋真好使!
“不要啊爹,兒認打,兒願意挨棍子,兒不怕疼,爹!
”薑三郎急了,跪著爬向自己的親爹。
陳氏截住兒子,“這個主意好,就聽淩兒的!
”
薑太夫人跟大兒子商量,“此法比打闆子,確實更能讓三郎長記性。
”
確實不錯,薑松點頭,“就依淩兒的法子,三郎祠堂罰跪後,每日早晚負重五十斤,圍著池塘跑十圈。
”
五十斤,早晚十圈?
薑三郎哭鬧起來,“薑淩你害我!
我打死你!
”
“孽障!
拖到祠堂去,誰不準給他求情!
”聽到兒子當著他的面就敢口出惡言,薑松氣得喘粗氣。
薑大郎和薑二郎怕三郎再鬧下去會被罰的更重,連忙上前把他架了出去。
薑淩又道,“伯父,侄兒願早晚陪著三弟一起跑,三弟負重五十斤,侄兒負重七十斤。
”
正想著怎麽幫兒子逃過責罰的陳氏連忙道,“這可使不得,淩兒又沒犯錯,怎麽能跟著挨罰呢。
”
薑淩堅持,“伯母,罰三弟是為了讓他改過。
三弟對侄兒有怨言,就不能兄弟齊心,侄兒願陪著三弟,他跑多少天,侄兒就跑多少天。
”
薑二爺很是欣慰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好孩子!
大嫂,就讓淩兒陪著三郎一起跑吧,他們兄弟正好作伴兒。
”
薑松也道,“淩兒能有此心,大伯很高興,你不必負重跑。
”
“侄兒想負重,這樣能鍛煉筋骨,山上的師傅就是這麽教侄兒的。
”薑淩又跟陳氏道,“伯母,侄兒的身體就是這麽一點點練好的。
”
陳氏動心了,“真是如此?
”
一直旁觀的閆氏也動心了,“要不,讓四郎跟著你們一起跑?
”
小四郎立刻道,“四郎要跟著淩哥一起扛著七十斤跑,四郎也要變厲害,單腳開華山!
”
五姑娘薑慕錦嘲笑弟弟,“就你這小胳膊小腿,能扛動七十斤的東西?
”
“姐少瞧不起人!
”小四郎想了想又問,“二伯,七十斤有多重?
”
七十斤?
薑二爺摸了摸下巴,“就你六姐姐那麽重。
”
見眾人齊刷刷地用眼睛掂量她的分量,小薑留氣得想揍爹。
小四郎想象著他扛著六姐姐跑圈的模樣,連忙搖晃小腦袋,“四郎扛不動六姐姐,四郎能扛著針線房裡的小三花行嗎?
”
“你想的美!
小三花是我的!
”薑慕錦叫了起來。
針線房裡的小三花是府裡最受歡迎的貓,誰見了都想擼一擼。
薑留也跟著湊熱鬧,“我-的!
”
眾人聽得直笑,於是,這場嚴肅的家庭大會,在笑聲中圓滿收場了。
待孩子們走後,薑松跟二弟感歎道,“若淩兒真是你親生的,該多好。
”
薑二爺滿不在乎,“不管是不是親生,他都是我的兒子!
”
看著沒心沒肺的兒子和一群沒心眼的孫子孫女,薑老夫人十分擔憂。
薑淩心眼太多、太會來事兒了,她得找個法子約束住他。
否則哪天薑淩生了外心把薑家賣了,自己的這些傻兒孫們還得開開心心地幫他數錢呢!
回到西院後,薑留由衷地向哥哥表達敬意,“哥-的-主-意-真-好。
”
薑淩最喜歡妹妹這樣圍著他,“其實,我更願意讓薑三郎挨打。
不過現在是國喪,拖到四十九天後,就打不成了,所以才要換個辦法罰他。
”
薑慕燕也道,“祖母最疼三郎,就算三郎挨闆子,如果大伯不親自動手,家裡沒人敢真用力打他。
”
哥哥姐姐說得都有理,薑留一人給了一塊糖,“哥-哥-真-要-陪-著-三-郎-跑?
”
薑淩把糖放進嘴裡,“當然!
若是我不盯著他,大伯母準會幫著他耍滑偷懶。
”
“不錯!
”薑慕燕再次同意薑淩的話。
“牛!
”薑留真心佩服哥哥,天上的牛都沒哥哥厲害!
“想喝牛乳了?
等著。
”薑淩起身出去幫妹妹叫牛乳。
薑慕燕小聲跟妹妹講,“薑淩幫妹妹幫了仇,還要每天扛著七十斤的東西跑,他比父親有用。
”
薑留看著姐姐認真的表情,不知該替爹爹傷心,還是該替哥哥高興。
妹妹是自己的,薑淩對妹妹好,薑慕燕覺得自己得想辦法報答他,於是跟妹妹商量道,“如果薑淩長大了,父親沒錢給他出彩禮。
咱們就拿娘給咱們的錢,幫他出彩禮吧?
”
薑留……
“……好。
”
“阿嚏!
”剛扶著大哥躺好的薑二爺打了個重重的噴嚏,擡手揉了揉鼻子。
薑松用袖子擦了擦臉,“二弟著涼了?
”
薑老夫人上手摸了摸兒子的衣裳,責備道,“怎麽連夾衣也沒穿?
快跟娘去加衣裳!
”
“娘,兒不冷。
”不管他穿多少,母親都覺得他冷,薑二爺很無奈。
薑松看著母親和二弟出去,臉上掛起微微的笑意。
經過這一番磨難,薑松覺得沒有什麽比家人平安和睦更重要。
陳氏把小兒子送去祠堂安撫一番後,回到東院跟丈夫抱怨,“這會兒才六九,祠堂裡冷得透骨……”
“給三郎把被褥鋪厚些。
”薑松道。
陳氏要的可不是這個,“三郎那麽小,又剛在牢裡糟了那麽多罪……”
薑松打斷妻子,“夫人,三郎推留兒下水的事,你可知情?
”
“啊?
”陳氏轉頭,心虛地不敢看丈夫。
慈母多敗兒。
薑松歎道,“方才在堂上母親沒追究你的過失,已是給你留了臉面。
三郎是夫人的心頭肉,留兒也是二弟最疼愛的女兒。
便是這樣,二弟還在堂上屢次為三郎求情。
若不嚴懲三郎,夫人以後以何顏面去面對二弟、管教約束下人?
”
丈夫很少說這麽重的話,陳氏喏喏道,“妾身知錯了。
”
“母親不是準了夫人回紹興探親麽,夫人後日便帶著容兒啟程吧。
”薑松吩咐道,“你難得回去,不妨多留一段時日,管教三郎的事,夫人不必插手了。
”
謝謝大家的支持,居然有一百多位書友訂閱、十幾位書友打賞了,好感動。
今天的四千字大章送上。
各位書友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