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綠柳扶風
薑二爺離開祖墳上了馬車,低著頭耷拉著肩膀。
薑猴兒一邊給二爺打扇,一邊問,“二爺這是怎麽了?
”
“爺無事。
”薑二爺懶洋洋地擡起一條腿靠坐著,一身再正經不過的官服,硬是被他穿出閑散的氣息。
薑猴兒眼睛一轉,伸手去摸車壁抽屜裡冰著的酸梅湯,“二爺熱不熱,小的給您倒一杯冰鎮的酸梅湯吧?
”
“爺不要冰鎮,爺想長命百歲。
”想到死後就要跟王氏躺在一個墳坑裡,薑二爺心情很差。
長命百歲?
薑猴兒眼睛轉了一圈,就明白二爺是想到二夫人了。
倒了一杯酸梅湯遞上後,薑猴兒再獻策,“二爺飲食有度、起居有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時辰已經不早了該用膳了,二爺今兒想吃什麽?
”
薑二爺望了望車窗外快轉到中天的日頭,想著閨女們肯定要被王老夫人留膳,便懶洋洋地道,“爺想在溪邊垂釣,你進城去買子料澆蝦燥子面,五味灸雞,再來一壺梨花春。
”
薑猴兒跟了二爺多年,一聽就知道他點的是城南留春閣的飯菜,立刻道,“二爺稍歇,馬上就好。
”
說罷,薑猴兒鑽出馬車,吆喝跟在車邊的薑寶和呼延圖,“呼延大哥,寶兒,你們倆一個去城南春茸巷留春閣買飯,一個去旁邊的村子裡弄條小船,二爺要在溪邊垂釣,用膳。
”
薑寶皺起眉頭,“你怎不去?
”
薑猴兒理所當然道,“我不會武功跑得慢。
”
薑寶哼了一聲,“留你與二爺在此,若有賊人來犯,是二爺保護你還是你保護二爺?
老呼去找船,你去買飯,某留下保護二爺。
”
呼延圖也道,“猴兒,春茸巷在哪兒咱都不知道,你路熟,騎馬來回跟腿腳也沒啥關系。
”
薑猴兒沒詞了,下車騎馬奔回城取膳。
溪水邊垂柳下,難得一片陰涼,薑二爺下車後轉了一圈,便躺在柳條下微溫的大石上閉目養神。
呼延圖呼哧呼哧地弄了條小船趕回來時,薑二爺已經躺在石頭上睡著了。
他盯著薑二爺看了幾眼,恨不得將他一腳踹進溪水裡!
薑寶拉住他,輕聲道,“二爺睡著了一會兒半會兒醒不了,你找個背人又水暖的地方泡一泡,死猴兒買飯回來我再叫你。
”
呼延圖轉身走了後,薑寶抱劍坐靠在柳樹下。
不得不說二爺很會挑地方,這兒風輕水潺潺,讓人坐下就不想動,薑寶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也不過睡了一小會兒,薑寶聽到遠處大路上有聲響,立刻睜開眼睛,見一輛馬車自路上經過。
這馬車和車夫薑寶經常見,是雅正夫人的。
她怎也出城來了?
薑寶轉頭看了看以袖遮面睡得正香的二爺,又閉上了眼睛。
雅正夫人的馬車內,夕霞也瞧見了遠處溪水邊的馬車,跟薑寶一樣,她也一眼就認出來了,“師父您看,那是薑家的馬車。
”
還紅著眼圈的雅正夫人轉頭,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柳樹下身著綠色官服的薑二爺。
他今日不是帶著女兒回王家麽?
怎睡在這兒了?
穿著官服跑到城外溪水邊偷閑這等事,全康安城恐怕也隻有他做得出來了。
縱使還沉浸在悲傷中的雅正,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夫人,咱們要不要過去?
”
雅正夫人沉下臉,“過去做什麽?
”
夕霞喏喏道,“遇到了不過去打聲招呼麽?
”
“孤男寡女,避嫌還來不及,打什麽招呼?
你若再如此不知分寸,便去跟著於觀主誦經,不必跟著為師出來了。
”雅正夫人放下車簾,閉目休息。
夕霞剛出生不久便被人扔在紫竹庵門前,是紫竹庵的女冠於玄將她抱回庵中養大。
雅正十五歲時家中遭逢巨變,欲到紫竹庵出家為女冠,並在觀中住了數月。
那時夕霞剛剛四歲,正是天真活潑的年紀。
因夕霞陪著她熬過了最難的日子,雅正重新振作出庵以琴為生漸漸闖出名頭後,應於玄之托收夕霞為徒,將她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夕霞聰慧懂事,漸漸成為了雅正夫人的膀臂。
誰知近來,她頻頻因薑二爺失了分寸,讓雅正十分不悅。
“夫人,夕霞可以說兩句心裡話嗎?
”夕霞望著雅正夫人,眼裡盡是慕儒之情。
“有些話既然不合時宜,便不要說。
說出來於你於我,都無益處。
”雅正依舊閉著眼。
若讓薑留見了她現在的模樣,定要讚歎不已。
雅正夫人未施脂粉的五官雖有些寡淡,但她出塵的氣質,若獨自芬芳無需人憐的空谷幽蘭,別有一番風味。
夕霞忍了又忍,還是低聲道,“夫人若錯過,此生就真的……”
雅正夫人依舊平靜如畫,她心裡如何想的,旁人無從知曉。
薑二爺在溪邊睡足吃飽後,回城去王家接兩個閨女回府。
習慣使然,薑二爺一進王家便覺得通身不舒坦,看誰都不順眼。
他敏銳地發現,王老夫人看他的眼神不如上午時歡喜了。
王家人向來翻臉比翻書還快,薑二爺早已習慣了,他的應對方法就是:你讓我不舒坦,我就讓你更不舒坦。
你向我甩臉子,我就給你甩回去!
於是,王老夫人也發現女婿的臉色比方才走時難看很多,便想著是不是兒子或兒媳跟他說了什麽。
這般想著,她的臉色更難看了。
薑慕燕很怕父親與外婆起衝突,小臉變得刷白。
薑留拉住姐姐給父親行禮,然後揚起燦爛的笑臉問,“爹爹忙完了麽?
”
閨女一笑,薑二爺便顧不得跟人比臭臉了,低頭笑道,“忙完了,過來接你們回去。
”
“算著時辰,哥哥該要散學了,咱們去接哥哥一塊回府,好不好?
”薑留甜甜地問。
“也好。
”薑二爺點頭,跟嶽母辭行後,帶著兩個女兒出了王家,趕往狀元街青衿書院。
散學後,薑淩與郭南雄一起從書院走出來,一眼便見到了父親的馬車。
還不等他與郭南雄走過去,柴林桑便像箭一樣飛了過去,“二伯!
”
“是八哥。
”薑留笑眯眯的,不論什麽時候,柴林桑總是這麽活力十足。
柴林桑的嗓門足夠大,引來了眾人的目光。
他們看到馬車的車簾挑起,露出一大一小兩張奪目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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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