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走了,留下商如意一個人躺在床上,許久,都有些回不過神。
不可能兩邊都選,也不可以什麽都要——這,是他留給自己的話,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把她的猶豫和掙紮,看得那麽明白。
可是他呢?
自己又看清了幾分?
就在商如意心亂如麻的時候,圖舍兒又進來了,她心疼的坐到床邊,輕聲說道:“昨天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回來就大變樣了?
小姐,你晚上到底怎麽睡的,怎麽還給弄發燒了呢?
”
“……”
商如意無言的看了她一會兒,輕聲道:“我餓了,弄點吃的來。
”
沒想到她會主動要吃的,圖舍兒倒是喜出望外,急忙從廚房拿了一些飯菜來,自然是專門為病人準備的粥和小菜,商如意的確被低燒折磨得沒什麽胃口,卻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一些。
果然,飯菜是最好的藥劑,吃飽了一些,人也精神了不少。
她往外看了看:“什麽時辰了?
”
圖舍兒道:“快到巳時啦。
”
商如意道:“去,拿衣裳來給我穿上。
”
圖舍兒驚訝的道:“小姐,你還病著呢,不躺著好好養病,你起來做什麽?
有什麽事吩咐奴婢便是。
”
商如意道:“你快給我穿上,我自有道理,免得有人來了看著不雅。
”
“……”
圖舍兒有些詫異今天還會有什麽人來,但商如意這樣吩咐,她也隻能照辦。
跟臥雪兩個人一道費了好大的力氣給渾身無力的商如意穿好衣裳,又梳洗一番。
剛到巳時,外頭果然有人來報,國公派人回來了。
商如意的心跳了一下。
宇文曄竟然真的說對了。
她想了想,還是先吩咐圖舍兒和臥雪去宇文呈的房中收拾幾件行李,然後自己支撐著病體勉強到了會客廳,果然見到了宇文淵身邊的長隨薛道彤。
他是個三十多歲,飽經風霜的中年人,衣著樸素,形容消瘦,一見到商如意,立刻起身行禮:“見過少夫人。
”
商如意道:“薛叔叔這一次回東都,是爹有什麽吩咐嗎?
”
薛道彤道:“在下奉命,前來接三公子前去太原。
”
“……”
商如意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她差一點要懷疑,宇文曄是不是開了天眼,又或者,這是他們父子二人分別之前就約定好了的,不然,怎麽會猜測得這麽準。
商如意道:“爹突然接三弟過去,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
薛道彤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聲說道:“國公在路上出了一些意外,心裡著實放心不下東都這邊,所以想著,還是把三公子接過去,他年紀最小,國公擔心他會惹禍。
”
這話,說得很隱晦了。
但結合宇文曄臨走前說的那些,商如意已經明白過來。
她輕聲道:“若是這樣,那事不宜遲,我已經讓人去給三弟收拾行李了,東西拿好就能出發。
薛叔叔隨我去找三弟吧。
”
薛道彤道:“勞煩少夫人了。
”
他跟著商如意一路往裡走,卻沒想到走到上了鎖的柴房門口,頓時也是一驚:“這是——”
商如意輕聲道:“三弟不聽話,我們做哥嫂的訓誡了他。
”
“這樣啊……”
那薛道彤倒是不好多說什麽,正好柴房的鑰匙也拿來了,商如意讓人打開柴房,把宇文呈放了出來。
雖然在裡頭關了一晚上,但這孩子臉上怨恨倔強的神情卻是絲毫不減,走出來的時候還冷冷的看了商如意一眼,故意冷冷道:“二嫂,不是說要把我關三天嗎,怎麽今天就放我出來了?
”
商如意平靜的道:“三弟,爹派人接你去太原。
路上要小心,到了太原那邊,也一定要安分聽話,別讓爹再操心。
”
宇文呈原本不耐煩,但一聽到宇文淵要讓他去太原,立刻又歡喜起來,薛道彤道:“三公子,馬車就在門外等候,你看,你是換身衣裳再去,還是——”
“我現在就走,這兒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
宇文呈冷哼一聲,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商如意輕輕的歎了口氣,眼見薛道彤也要轉身往外走,她叫住了他,從身上取出宇文曄留下的那封信遞給他,道:“薛叔叔,這是二哥讓我給你,煩請轉交給爹的。
”
薛道彤接過來放好,道:“好,我一定帶到。
”
商如意又道:“這一路上,還請小心。
”
薛道彤點點頭。
他也並不打算多做停留,接到宇文呈便要離開,但想了想,又轉頭對著商如意道:“少夫人,國公還有話讓我帶過來,他說——若少夫人願意,這一次,不妨跟我們一道去太原。
”
“……”
商如意的眉心微微動了一下。
這話,也是宇文曄離開之前說的。
他們父子兩……倒真是父子。
商如意道:“我走了,那二哥怎麽辦呢?
”
薛道彤輕輕笑了笑,道:“這,國公倒是沒有交代。
不過,二公子跟別人不同。
”
言外之意,接走的人是需要人保護的,可宇文曄,他不需要人保護。
商如意的眉頭漸漸的蹙了起來
看著她有些矛盾掙紮的神情,薛道彤想了想,微笑著說道:“少夫人,容我多句嘴。
國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考量,既然想要接走三公子和少夫人,自然是為你們考慮。
東都城乃是多事之地,不久之後,恐怕更是刀兵交集之所,少夫人留在此地,恐非上策。
”
“……”
商如意的心顫了一下。
東都……多事之地,刀兵交集之所。
這話,不像是概括,倒像是一種預測。
所以——
薛道彤誠懇的道:“少夫人,國公還是在為你打算的,你可不要辜負了長輩的愛護。
”
商如意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擡頭對著他微笑道:“我明白了。
”
今天的朝會持續了三個多時辰,等到下朝的時候,已經快到晌午。
前幾天的好天氣好像用光了老天爺的好心情,今天頭頂又開始積起了厚厚的陰雲,寒風凜冽,在街道上肆虐殺伐。
這種帶著血腥氣的天氣也讓宇文曄的面色更加冷峻,從下了朝,到坐上馬車,一路回到宇文府,他臉上的表情幾乎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隻是,在走下馬車的時候,一陣寒風,猝不及防的將他身上最後一點溫熱帶走。
再擡頭看向大門,他的眼神已經徹底冰冷。
他很快進了家門,門房來報,說是今天國公派人回來,但沒能等他回家見面,如今已經走了,宇文曄沒聽他細說,隻匆匆的點了點頭,繼續往裡走。
他從來都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麽,身邊的人走與留,並不會影響他要做的事。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
正當他大步回到房間,剛一推開房門的時候,一股猝不及防的,帶著藥香和一股熟悉的馨香的暖意一下子迎面襲來,他頓時渾身一僵,像是被迎頭一棒似得。
整個人,懵了。
而眼前,卻是一室怡然。
屋子裡擺放著兩個火盆,一個在屋子中央,一個在床邊,熱力比平時他在家的時候強了不少,而空氣裡的藥香則來自放置在床頭的一張小幾上的一隻空碗,裡面殘留著最後一點黑乎乎的藥汁,一看味道就不怎麽好,所以留著一點碗底,倒也沒人催促著喝完。
但最重要的,是夾雜在濃鬱藥味裡,卻仍然令他心中一悸的那股馨香。
那,是來自坐在床頭的那個人。
她穿著一身雪白的睡衣,白得好像無暇的落雪,可她的臉頰,在低燒的折磨下仍舊泛著病態的嫣紅,甚至連眼角也是紅紅的,卻因為發燒的關系,眼睛格外的亮,甚至在擡頭看向他的時候,有著盈盈的水光。
宇文曄的呼吸都窒住了。
下一刻,他大步走進去,帶著冷風一下子走到了床邊。
他身上的寒意,立刻襲到了對方的身上,讓她微微瑟縮了一下,隨即,發出了虛弱的輕咳聲。
宇文曄的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怎麽還在?
”
“咳咳,咳咳咳咳。
”
商如意根本來不及回答他,接連咳了好一陣,甚至咳得坐不穩,險些從床邊跌落下去,宇文曄急忙一把抱起她。
也不知是因為突然被抱起,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商如意的咳嗽也一下子止住了,她有些顫抖的擡起頭,那雙咳得微微泛著淚光的眼睛看向他。
宇文曄的手臂頓時有些僵了。
這一抱才發現,她的身子骨,脆弱得驚人。
好像輕輕一折,就會斷。
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有一點莫名的慶幸,慶幸昨夜……沒有抱她。
雖然整整一晚,他都好像在不甘的焰火中掙紮,幾乎熬幹了他的精神,也熬幹了他的耐性,但現在看來,這麽細瘦的身子,若他真的——也許會被他弄壞。
至少現在,聞著她身上散發出的誘人的香,看著她因為咳嗽而愈加嫣紅的臉頰,他好像更有一種想要弄壞她的衝動。
宇文曄又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暴躁,輕輕的將她放下,往床內放了一些。
臉上,卻是壓不下的陰沉和明顯的怒意。
他道:“你怎麽沒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