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這可真是個馊主意。
”
慕聽雪直翻白眼。
沒錢給官員發俸祿,就用國庫裡儲存的實物去抵。
你若是用糧食去抵就罷了,好歹能吃飽肚子,糧食在市場上也很容易就能賣出去,你拿胡椒蘇木這種香料、染料去抵,人家能幹麼?
“可不嘛!
”
老鄭頭一臉得苦大仇深,“尤其是中下層官員,大多薪小祿薄,一家幾口人的吃穿嚼用,還有租房子的錢,同僚之間人情往來的開支,全都指望着俸祿。
到時候,雲都滿大街都是那這胡椒蘇木當街叫賣的六七八品小官,誰有那個閑錢去買?
他們到時候生活無鈔銀,隻能去借,利滾利,背了一身的債務,何其慘也。
”
慕聽雪的面色極為凝重:“太倉的确是沒銀子了。
戶部共有七個大倉庫,儲存着銀子、糧食,以及從全國各州郡進貢繳納來的特産,共有幾百個品種,包括胡椒、蘇木、炭、竹、狐狸皮、筆墨紙硯等等。
”
“是這樣,這些都屬于國庫,給宮中使用的。
但宮裡根本不可能用得完,自建國兩百六十多年,國庫裡倒是累積了極大數量的胡椒和蘇木,其他六七百個品種的貢品甚至隔久了都腐壞了。
”
老鄭頭的孫子,鄭含遠,之前就是管其中一個倉庫的。
所以,他對這其中情況,還是很了解的,“總不能一個官員,來咱們戶部領俸祿,發給他二斤胡椒、二斤蘇木,這像話麼?
”
慕聽雪冷笑道:“這馊主意出的,離大人隻需動動嘴皮子,所有的壓力,要我們戶部承擔,真是夠歹毒的。
”
中下層官員領不到銀錢,那股子怨恨,還不得發洩到戶部身上?
他們大概率不會怨恨皇帝、怨恨内閣,隻會把所有的過錯,推卸到不給發工資的部門身上。
“殿下可有妙招?
”
老鄭頭一臉期待地看着長公主,蒼老的目中,甚至有了懇求之色。
慕聽雪略一沉吟:“寫一封咨文告示,貼在儲濟倉門口,告示全體官員知道,太倉銀全部賠款給了敵國,靖羽公離泛提出議案,用胡椒蘇木折俸發給官員,陛下金口玉言通過了這份議案,戶部也隻得打開儲濟倉,發放胡椒蘇木。
”
想讓她背鍋?
門兒都沒有!
“真……真發啊?
”
老鄭頭眼中得希望破碎了。
慕聽雪點頭:“真發。
”
老鄭頭哭喪着個臉:“屬下這就去草拟文書,修飾文辭。
”
慕聽雪是有許多許多的錢,但,她不會像個散财聖母一樣,連國家兩萬官員的開支,都直接一力承擔了。
她直接拿錢充公,放到戶部,給官員發俸銀;
與官員們領到了胡椒、蘇木,痛苦萬分,日子過不下去了,找到了長公主剛開的專門收購胡椒蘇木的鋪子,去兌換銀子,完全是兩碼事!
三日的功夫一晃而過。
慕聽雪可謂是忙得焦頭爛額。
第一件事,是給晏泱設靈堂,修陵墓,下葬。
雖然說皇帝褫奪了晏氏世襲的武安公爵位,剝奪了攝政王的王爵,把晏泱貶為庶人,不允許以王爵之禮下葬,但慕聽雪才不管這些。
武安公府被沒收了。
攝政王府也被沒收了。
沒關系,慕聽雪把婆婆和兩個兒子,接到了長公主府來住。
靈堂也設在了長公主府。
崔茗知道晏泱死訊,哭得死去活來,幾度暈厥:“我年輕時夫君、兄長去世,如今這把年歲,又要給兒子送葬,嗚嗚嗚——蒼天無眼呐!
”
慕聽雪不知道怎麼寬慰婆婆。
她的眼淚也止不住地流。
崔茗的命比她的苦,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都在波雲詭谲的政治鬥争中,喪生了。
“皇帝好狠的心,他昔日隻是一個沒落宗室,父母病死,他在街邊窮得要飯,若非泱兒把他帶回,扶上皇位,他早就餓死在路邊了!
”
崔茗本是個溫柔的女人,但經曆了喪子之痛,一顆心也溢滿了仇恨,哭得嗓子都嘶啞了,氣得嘴唇都咬破了,“他怎麼能把泱兒貶為庶人?
白眼狼!
呸!
”
一邊罵,一邊沖着皇宮的方向,隔空吐了口血唾沫。
這也得虧了這裡是長公主府。
防守嚴密,周遭都是慕聽雪的親兵,離黨的勢力滲透不進來,小皇帝的耳目也安插不進,否則就憑崔茗這番話,也能判個大逆不道的砍頭之罪了。
“阿弟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把母親、妻兒、姐姐都抛下,嗚嗚嗚——”
晏芸挺着個大肚子,也跑到了長公主府上,在靈堂前哭得如喪考妣,“昭意也被俘了,北嶼國那邊兒不肯放他回來,我的兒啊,我可怎麼辦啊!
”
世上最傷心的三個女人,聚集在了一起。
晏芸心中的傷痛,一點兒都不比母親和長公主少。
她懷孕好幾個月了,忽然被告知親弟弟兵敗陣亡,獨子秦昭意在北密河重傷被俘,至今生死不知,她已經連續三個晚上沒能合上眼了,再加上孕吐反應特别嚴重,身子骨幾乎拖垮掉。
“芸姐。
”
慕聽雪把二姐從冰冷的地面上扶起來,“你身子重,别跪了。
我給你診個脈。
”
晏芸昔日一雙明媚的眼睛,此刻已經紅腫似胡桃,她原本是個很愛笑很活潑的女人,現如今,隻覺得天塌了,她撲到了長公主的懷裡,放聲痛哭,隻是喃喃着“怎麼辦?
”“昭意還活着麼?
”
從小寵到大最喜歡的親弟弟,命喪北密河。
唯一的親兒子,又成了俘虜,生死連個信兒都沒有。
“昭意福大命大,不會死的。
”
慕聽雪隻覺得一顆心都要碎了,輕輕地拍着懷中晏芸的脊背,她忽然想起,昔日芸姐意氣風發地帶着她去雲都四處玩耍的場景。
才一年多的功夫,竟恍如隔世。
“而且,我也不相信,晏泱就這麼死了。
”
慕聽雪黑黢黢的眸子一沉,一隻手不自覺地捏緊,“屍體都沒有一具。
”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隻一句身中二十多箭,屍體墜入北密河中,被滾滾的河水沖走了,算什麼事?
她給夫君布置靈堂,用了一具價值連城的金絲楠木棺椁,裡頭是空的,隻放了晏泱的兩件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