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離感覺自己的意識陷入了深海。

　　不停下墜……最後被鎖進最底層的黑暗，面前出現一塊光亮，她看見姬依絲、安淮之、林琳……

　　他們驚慌地跑上前，然後一把抱住“安離”。

　　這是……她的視角麼？

　　原主的身體被她侵占的時候也是這樣看着“自己”的一舉一動麼？

　　她看着衆人喜極而泣的表情，渾沌的大腦中再次回憶起原主的質問，如果就這樣把身體還給她，好像也挺不錯的。

　　安離閉上雙眼。

　　*

　　現場，隗星河帶着人很快控制住慌亂的人群。

　　“安離還是沒法聯系嗎？
”

　　袁江搖搖頭：“技術部門那邊壓根就搜不到信号，真見了鬼了。
”

　　“還有舞台，我們想要上去，但外界有一層屏障，根本沒法接近。
”

　　隗星河眉心微皺。

　　“那個謝羽呢。
”

　　“一起消失了。
”

　　隗星河一直以為自己做些什麼，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普通人面對這些“超能力者”究竟有多無力，如果到處都是這種人，那這個世界最終會變成什麼樣？

　　“隗隊長是嗎？
”

　　一道女聲在身後響起。

　　男人轉身，眸光微動：“你是……”

　　姬依絲手中還拖拽着一個男人，她的力氣大得驚人，一米八幾的男人在她手裡就像被撲騰亂飛的小雞仔，毫無還手之力。

　　“這就是身穿公主裙的金剛芭比嘛……”袁江小聲嘟囔。

　　隗星河斜睨他一眼，男人立馬閉上嘴巴。

　　姬依絲看着他們，态度冷淡：“這家夥是和謝羽一起的。
”

　　說着，把胥飛塵直接丢給袁江。

　　差點沒接住的袁江：“……”

　　胥飛塵一把鼻涕一把淚，哪還有半點男明星的模樣，瑟縮着脖子道：“求求你們放過我！
我什麼都不知道！
”

　　隗星河突然開口：“他身上也綁定了系統嗎。
”

　　男人掙紮的動作突然停止，滿臉驚恐，下意識道：“你怎麼會知道系統……”

　　話音未落，他又立馬閉緊嘴巴。

　　隻是面色慘白，看得出來受了很大驚吓。

　　也對，系統是他們這些人身上最大的秘密，一旦曝出，恐怕會被人當做異類，說不準還會被抓進實驗室……

　　胥飛塵隻要一想到那種畫面，就忍不住渾身發抖。

　　姬依絲冷冷瞥他一眼，扯扯唇：“不入流的東西罷了。
”

　　隗星河皺了皺眉，總覺得她這話有些怪異。

　　低聲跟旁邊的袁江交代了些什麼，再次擡起頭時，卻發現姬依絲正直勾勾地盯着黑暗處的屏障，眼中閃爍着抹奇異的光。

　　腦中警鈴瞬間作響。

　　幾乎是下意識的，隗星河拔出槍，對準女孩。

　　“你是誰！
”

　　他見過姬依絲。

　　在沙漠的那個小村子裡，緊跟在安離身邊。

　　但現在，姬依絲給他的感覺和那時很不一樣。

　　姬依絲的視線從黑黝黝的槍口上一掃而過，後者瞬間蜷縮成一團。

　　像是被高溫熔爐熔斷般。

　　突然的變故讓隗星河瞳孔猛縮！

　　“很快就要結束了。
”姬依絲露出抹期待的微笑，“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

　　與此同時。

　　四面八方傳來刺耳的尖叫聲。

　　最近的一處是剛剛被袁江帶離的胥飛塵。

　　男人痛苦地在地上來回打滾，脖頸和額頭處青筋暴起，宛如條條肉蟲在皮膚下蜿蜒爬行。

　　“怎麼回事？
”

　　袁江無措搖頭：“突然就變成這樣了，他好像很痛苦。
”

　　隗星河像是反應過來，立馬聯系周圍的警員：“其他嫌疑人現在情況怎麼樣？
”

　　在系統持有者進入A市後，他們在第一時間進行監視布控。

　　不出預料的，出于監控中的所有系統持有者都出現了和胥飛塵相同的症狀。

　　“是你幹的。
”

　　隗星河看着面前的姬依絲，眼神複雜：“你想一網打盡，為了什麼？
”

　　女孩唇角揚起。

　　“為了再次相遇啊。
”

　　“隻有收集了所有的系統碎片，我才能複活完整的她。
”

　　她伸出手。

　　很奇怪，明明周圍都是封閉的環境，女孩纖細的五指上竟浮現出點點亮光。

　　“實驗3785次，這是第3786次，我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

　　姬依絲看着那星星點點的光亮，嘴角的笑容甜蜜中帶着抹瘋狂。

　　隗星河見狀，目光已經徹底冷下來，背在身後的手悄悄發出指令。

　　暗處所有的槍支對準她。

　　而女孩卻還是不緊不慢地逗弄着手中的光點，薄唇微掀：“所以，我絕對不允許有人破壞……”

　　她揮手。

　　光亮全部湧入黑暗處。

　　同時，有人扣動扳機。

　　*

　　【安離，清醒一點。
】

　　熟悉的電子機械聲在耳邊響起，安離的眼皮微微抽動一下。

　　【安離，醒醒！
醒過來！
】

　　安離迷茫地睜開雙眼。

　　看見一個漂浮在空中的圓球。

　　“你……”

　　這就是一直存在于她身上的系統嗎？

　　【幸好還差最後百分之一，趕上了。
】

　　對方電子的聲音逐漸變化，那音色和語調就好像……她自己？

　　“你是……”

　　【來不及解釋這麼多了，我會把前幾個周目的記憶傳給你，安離，你一定要保持清醒，阻止絲絲！
】

　　絲絲？

　　這跟絲絲有什麼關系？

　　安離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可眼前的光球驟然爆發出一道白光，直接照在她的眉心。

　　大量的記憶畫面湧入腦海。

　　她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那個初世界的安離。

　　她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父母疼愛她，還有個剛出生的弟弟，一切都很美好，直到那個夜晚，流竄的罪犯闖進家裡，殺了家裡的所有人。

　　而她因為在學校上學逃過一劫。

　　穿着制服的警察走進課堂，将死訊帶給她。

　　初世界的安離無法接受，自此性格變得陰沉寡言，上高中後還遇到了校園霸淩。

　　直到她在手機上下載了一款遊戲“模拟人生”。

　　她在裡面建立了一個和現實世界完全不同的自己，那是還沒有遭遇滅門慘禍的安離，她注意到一個特殊的NPC。

　　被所有人孤立，沒有朋友，沉默寡言。

　　像現在的她。

　　安離鬼使神差地想要接近那個NPC。

　　她花了很多時間，一直卡關進度，連遊戲系統都提示她主線任務偏離，可安離還是樂此不疲。

　　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現實世界的安離考上大學，成功進入刑警隊開始查當年父母的案子。

　　卧底任務即将成功時，她卻被頭目老大拼死一搏，子彈擊中心髒。

　　倒在血泊裡，安離隻有一個念頭。

　　她之前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對那樣一個奇怪的NPC念念不忘。

　　現在明白了。

　　她是在試圖用曾經的自己挽救陷入困境的自己。

　　這是場自我救贖。

　　“如果再見一面就好了……”

　　彌留之際，安離吐出鮮血，低聲喃喃。

　　可她沒有留意到，從口袋裡摔出的手機屏幕“滋啦啦”亮了起來。

　　*

　　“這是起點。
”姬依絲雙目通紅，“我要救她。
”

　　“意識建構需要很多次，但沒關系，我自己就是遊戲NPC，數據要如何測試導入我最了解。
”

　　與此同時，黑暗中的光球隐隐約約閃爍着。

　　【想要通過數據複活一個人，很異想天開對吧，但她真的這麼做了。
】

　　【她模拟了我們的性格，但都不夠真實，想要真正複活‘安離’，隻有一種做法——】

　　“将系統投入到不同人的身上，收集數據。
”安離喃喃。

　　【沒錯。
】

　　【安離，現在她隻差一步就要成功了，但是……】

　　【你現在的這副身體，的确不是你的。
】

　　【就像姬依絲突破遊戲界面進入初世界一樣，我們的存在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是BUG是病毒。
】

　　【系統的自我認知度，不是你的，而是這個世界原來的“安離”的。
】

　　【如果她的自我認知度清零，就代表這個人徹底從世界上消失了。
】

　　【安離，你要讓一個無辜女孩因為我們受害嗎。
】

　　安離的大腦嗡嗡作響。

　　剛才湧入的記憶還沒消化，她才恍惚意識到一個問題。

　　所以，一切根源來自于姬依絲？

　　可時間沒給安離猶豫的機會。

　　【你要盡快決定，還有最後百分之零點一，這個世界的“安離”的自我認知就會被徹底清除。
】

　　安離不想認同，可腦中忽然閃過昨晚晚風拂過女孩發絲的臉。

　　她看着自己，眼神裡帶着期待：“安離，你不會丢下我一個人的，對吧？
”

　　她答應了她。

　　可是……

　　【安離，沒時間了，系統能量已經彙聚完畢，最後一個許願的機會，你必須盡快做出選擇！
】

　　她閉上眼，唇瓣微啟。

　　“我選……”

　　光球微微閃爍，過了片刻，發出聲悠長的歎息。

　　【總算……】

　　所有人暈倒在地上。

　　姬依絲面無表情地從人群中走過。

　　當最後一點光亮融入黑暗，屏障在逐漸消失。

　　她看着舞台站在舞台上的人，眼中迸發出喜色，忍不住加快步子，最後直接撕掉礙事的裙擺，脫掉高跟鞋狂奔。

　　“安離！
”

　　對方聽見她的呼喊，緩緩轉身。

　　目光卻透着疏離和防備：“你是誰？
”

　　姬依絲的腳步倏地僵住。

　　不，這不是她。

　　怎麼會……

　　女孩臉上浮現出迷茫之色。

　　“為什麼，明明自我認知度已經降到最低，為什麼還是失敗了……”

　　她皺着眉，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自我安慰：“沒關系，失敗就接着重來好了，下一次我會成功的，安離你再等等我。
”

　　她伸出手，在面前人奇怪的目光中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可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姬依絲徹底僵住。

　　“怎麼會……”

　　“為什麼會沒有？
！
”

　　“有病吧！
”面前長得和安離一模一樣的女孩見狀低聲罵了一句，想要離開，卻被姬依絲一把抓住。

　　“不許走！
這是她的身體，我選的最契合她的身體！
”

　　“你瘋了嗎？
快松開我！
”

　　姬依絲被大力一推，踉跄幾步倒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

　　她設計了一步又一步，将記憶裡的那個人一點點重現打磨。

　　為什麼安離不願意接受呢？

　　姬依絲看着自己顫抖的雙手，最後将頭埋進膝蓋，帶了哭腔的聲音在整個場館飄蕩。

　　“騙子……”

　　騙子，說好會一直陪着她。

　　騙子，說好要等她長大的。

　　騙子……

　　最後連個念想都不給她留。

　　不知過了多久。

　　姬依絲聽見身後傳來滋啦啦的電流聲。

　　她擡起頭，淚眼朦胧中，看見白色的大屏上映着幾個字。

　　【别哭啦，我在。
】

　　【這次，換我在手機裡陪着你。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