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曉晨在病床前不肯離開，最後還是華雪城半強迫地將她抱出了病房。

　　她情緒崩潰，哭得像是個被人遺棄的孩子，華雪城將她放在床上，手臂還是沒有拿開，自己也躺下來，把她抱在懷裡，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曉晨，你凡事都要向好的方面想，外婆現在的樣子雖然看起來很嚴重，但是醫生並沒有說治不好啊，我們要抱著希望向前看。
”

　　“我知道……”穆曉晨抽抽咽咽地說：“我都知道……但我心裡就是難過，我就是心疼外婆。
她這麽大年紀了，從外公去世，她的生活就完全變了，接二連三都是打擊，那一關關的，她老人家都那麽努力地撐過來了，怎麽這到了最後了，馬上就要過上好日子了，她老人家卻又倒下了呢？
”

　　“外公在的時候，外婆養尊處優，可外公一走，她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那麽大年紀了，還天天照顧我媽，我要撐起家裡的事，還要上學，根本都不能幫她……她這是活生生累倒的……”

　　華雪城拍著她的背：“你別想這麽多，別盡想不好的。
你應該想，外婆那麽堅強，之前那麽多關都撐過來了，這一關，她老人家一定也是能挺過來的。
”

　　老太太也是可憐人，先是失了老伴，接著女兒慘遭家變，還因為受不了打擊患了嚴重的抑鬱症。

　　家裡能撐事兒的，就隻有她和穆曉晨一老一小，相互一步步扶持著走到今天，眼見一切都好起來了，如果她挺不過這一關，也真是讓人唏噓。

　　穆曉晨點點頭：“嗯，外婆一定會撐過來的。
”

　　在華雪城的安慰下，穆曉晨的情緒慢慢地平複了些，帶著淚痕閉上了眼睛。

　　華雪城卻沒有睡，輕輕地拿手指揩淨她臉上的淚痕，心疼地撫著她的頭髮，眉頭皺著，思慮重重。

　　傑森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華少。
”

　　華雪城見他有事要說，輕輕地放下睡著了的穆曉晨，起身跟他走到門外。

　　傑森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拿眼睛看了看醫生。

　　是腦科的權威專家，見華雪城出來，老專家一臉為難地：“華少，我們真的盡力了，現在的醫學水平就是如此，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我不要聽天命，無論如何，你們都要保證外婆的生命安全！
”

　　就穆曉晨剛才那狀態，外婆絕對不能出事，她老人家要是前腳走了，穆曉晨保準情緒崩潰保不住寶寶。

　　孩子還可以再要，但她那也得去半條命！

　　他絕不允許那種情況出現，絕不允許她遭受那種痛苦。

　　老專家很無奈：“好轉的可能是幾乎沒有了，隻能期待奇跡。
不過，暫時控制住病情不繼續惡化，我們還是能夠盡力的，現在病人的情況是，可以繼續借助醫療器械維持生命體征。
”

　　華雪城皺眉：“什麽意思？
不下呼吸機，老人家就會一直都有一口氣嗎？
”

　　老專家十分無奈地點頭。

　　現在腦水腫的情況已經得到控制，接下來主要就是恢復治療。

　　腦部大面積缺血造成的損傷，一時半會是不可能恢復的，老人家成為植物人的可能相當大。

　　華雪城無奈地歎了口氣，從插了胃管、切開氣管等情況來看，他就知道醫生這是做好了老人持續不醒的準備了。

　　心裡明白醫生會說這些，主要就是想告訴他老人家治療的意義已經不大了，但是她還有一口氣在，怎麽能夠放棄呢？

　　更何況，穆曉晨現在也經受不起這種打擊。

　　盡管這種拖延對病人來說，未必是什麽好事，但就當他是自私吧，至少眼下，還不能放老人家就此“解脫”。

　　哪怕隻有一口氣吊著，也算是人還在的，對生者，就是莫大的心理安慰了。

　　“不論如何，你們盡最大的努力，用最好的藥給老人家維持治療。
”華雪城鄭重吩咐。

　　病人家屬不放棄，老專家隻能點頭：“好的，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
”

　　兩人的談話告一段落，老專家正要離開，卻聽一道聲音插進來：“沒有希望了嗎？
”

　　華雪城轉頭看過去，就見王煙滿臉淚痕，喃喃地開口問著老專家。

　　“王姨，你怎麽上來了？
”

　　王煙也是病人，這邊是綜合醫院，雖然治療抑鬱並不是特別擅長，但眼下這種情況，華雪城還是把王煙轉到了這間醫院，但她的病房在七樓。

　　王煙擦了把淚，先對華雪城說了句：“你辛苦了。
”

　　華雪城有些意外，王煙一直有自閉傾向，完全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輕易是不與外界有所互動的，這會兒，居然主動跟他緻謝？

　　帶著些不確定，他問：“王姨？
您來看外婆嗎？
”

　　王煙點點頭，眼淚水還是沒能止得住，“媽為****了一輩子的心，一天福都沒享著呢，怎麽就……”

　　華雪城聽王煙這說話似乎很正常了，怕她再說到傷心處出不來了，連忙安慰說：“王姨您也別太擔心，醫生會盡最大的努力的，剛才餘老跟我說，外婆的病已經初步控制住了，原本有腦水腫的情況，現在在醫生們的努力下，已經趨向好轉。
”

　　王煙歎了一口氣：“你別安慰我了，我剛才在門口站了有一會兒，都聽到了。
”

　　“……”華雪城有些語塞，有些事，真的是無力回天。

　　王煙卻又說：“媽那麽堅強，我相信她能撐過這一關的。
曉晨現在怎麽樣，我過去看看她。
”

　　見她現在知道關心女兒了，華雪城連忙說：“曉晨本身沒有什麽，隻是她－－”

　　穆曉晨年紀還小，兩人又沒有結婚，之前的情況，也不知道王煙到底有沒有聽得進去，有沒有印象，所以這會兒，華雪城居然有點兒尷尬了，清了清嗓子，才說：“懷孕了，有點先兆流產的情況，需要保胎。
”

　　王煙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隻是擡眸，認認真真地看了看華雪城，抿抿唇說：“曉晨能跟了你，我很放心。
你一定會照顧好她的，對不對？
”

　　華雪城趕緊保證：“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她當寶貝一樣放在心頭。
”

　　王煙點點頭，“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好受得多了。
我這個當媽的沒用，隻顧著自己，都沒本事顧好自己的母親、女兒，讓她們老的老、小的小，反而要為我操心。
”

　　說這話時，她的淚水又滴了下來：“這些日子，就好像做了一場大夢，一覺醒來，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

　　變的，太多太多了。

　　華雪城也很是感慨，“自從家裡出事以來，曉晨最大的夢想就是你好起來，她把威遠完完整整地交還給你，然後讓外婆安享晚年。
”

　　穆曉晨一直堅持著要威遠的股份，就是要為母親討還一個公道，該她們母女的，不許外人搶了去。

　　雖然穆威到最後也沒有給，但是，他還是把威遠通過拍賣的方式得到了，現在已經記在穆曉晨的名下。

　　王煙歎：“這孩子……”

　　華雪城又說：“現在一切都開始好轉了，就是外婆的病情還不樂觀，等她老人家醒過來，一切就都圓滿了。
”

　　兩人說著，走進了病房，穆曉晨剛才一番哭鬧，這會兒累了，睡著還沒有醒。

　　王煙也沒有打攪她，隻坐在床邊，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轉頭，對華雪城說：“跟以前不一樣了，一看就是長大了。
”

　　之前有父母疼愛，她是無憂無慮的大小姐，現在卻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即使沒有睜開眼睛，可是整個人的氣質也給人的感覺不同了。

　　成熟了些，還帶著幾絲英氣，明顯比以前能撐起事兒。

　　華雪城點頭：“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

　　王煙看他，認真地說：“有時間，都跟我說說吧。
”

　　華雪城便低聲把她病了之後的事情，大略講了些。

　　兩人聊了一會兒，王煙心疼地又掉下眼淚：“真難為這孩子了。
”

　　華雪城不敢說太多悲慘的過往，怕再刺激到王煙，便盡可能地都挑好的、解氣的事情說，“曉晨還說呢，怎麽處置穆陽、怎麽處置‘威遠’，都等你好了，聽您的。
”

　　王煙歎了一聲：“我有什麽權力處置這個處置那個呢？
事情來的時候，我就是一個逃兵，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裡……曉晨那麽辛苦艱難地好不容易拿到了一點勝利的果實，自然是她來處置。
”

　　“這個不急，等她醒來，你們好好商量，怎麽解恨怎麽來。
”華雪城建議。

　　穆曉晨睡在旁邊，唇角居然往上勾了勾，似乎遇到了什麽好事。

　　盡管是睡夢中，但華雪城與王煙在旁邊說話，還是多少能夠影響到她一些的。

　　所以，迷迷糊糊中，她夢到媽媽的病好了，一個充滿陽光的午後，正在跟華雪城一起閑話家長。

　　兩個人絮絮叨叨地，畫面和諧而融洽。

　　而這個時候，外婆從門外走進來，也加入了他們。

　　穆曉晨忍不住也圍過去問：“你們說什麽呢，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

　　王煙轉頭，朝她展顏一笑：“正說起你呢，說給寶寶起什麽名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