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宮人們擺放好了盛滿各色蓮花的瓷瓶,寧芷莟也換上了一襲藕荷色霓裳舞衣站在了大殿中央。
絲竹管樂之聲響起,寧芷莟整個人亦翩然而起,隨著越來越急促的舞步,霓裳舞衣上點綴的環佩發出清脆悅耳的叮鈴聲響,隻見她飛舞而出的廣袖拂過瓶中的蓮花帶起陣陣荷香。
緊接著樂聲陡然上揚,隻見寧芷莟於鋪天蓋地飄落而下的蓮花蓮葉中踮足旋轉著,手中的瓷槌更是隨著腳下的步伐依次敲擊著空中的瓷瓶,發出悅耳清靈的叮當之聲。
舞已接近尾聲,寧芷莟足下急轉之勢漸緩下來,而然就在她用手中的瓷槌敲出最後一個尾音時,那被綁在空中的瓷瓶忽得斷了一側的繩索,瓷瓶傾斜間裡頭的水瞬間便澆在了寧芷莟身上。
“小心!
”九公主的驚呼聲中,寧芷莟因為被水澆濕而露出了原本的一頭白發和藍色的瞳眸。
很快整座流光殿中到處充斥著命婦宮人們的議論之聲,雖是家宴,但在場那麽多命婦,宮人都看到了寧芷莟白發藍瞳渾身透濕的狼狽模樣,想來明日左相府二小姐生來怪疾的消息便要傳遍帝都了。
命婦與宮人們雖又是驚呼又是竊竊私語的,但為首的王爺,公主,嬪妃們卻因為自持身份未有議論。
“寧姐姐……小姐……”九公主和素心同時衝到了寧芷莟身邊,雖是大庭廣眾之下,素心仍是咬了咬牙想要將身上的衣衫脫下來給寧芷莟披上,因為霓裳舞衣太過輕薄,被浸濕之後竟隱約有些勾勒出裡頭的中衣來。
“素心,等一下。
”正待素心去解衣裳上的盤扣時,九公主看到上官寒月足尖一點已是站在了懸在半空的繩索之上,隨即又取下挽發的玉簪灌入內力,劃破了系於梁上的厚重紅綢錦緞。
上官寒月取下錦緞後立刻回身來到寧芷莟身前,隨即兜頭蓋臉的將她用錦緞圍裹了起來。
寧芷莟雖已猜到寧挽華會陷害於她,卻未料到她會在宮宴之上以雪蓮水毀去她發上的烏發膏和瞳孔中的羽眸顏色。
老夫人賜予寧芷莟的烏發膏是用上好的蓮子草配以地黃汁再輔以白芷,松葉,沉香等多種名貴藥材。
可這些緊緊隻能提煉出黑亮的烏發膏,若想要持久的固色就必須要加一味西域秘製的固色膏固色。
那固色膏源起於西域,若不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嬤嬤來自西域,恐怕世上少有人能製作出固色膏,既無法制出又怎會知道昆侖雪山之巔的雪蓮水可以衝洗掉固色膏的顏色。
寧挽華與寧芷莟一同長大,雖是虛情假意卻也知道寧芷莟天生怪疾,需要烏發膏和羽曈再輔以固色膏固色才能恢復成如常的黑發黑瞳。
寧芷莟直至十五歲之前都被困在雲溪閣中,但其實年幼時蘇墨文也曾偷偷帶著她出過左相府。
那年僅僅八歲的寧芷莟痛失母親,蘇墨文不忍寧芷莟整日以淚洗面,便求著老夫人同意帶著寧芷莟去佛寺上香,算是為亡母盡一份心意。
得以帶著寧芷莟順利出府的蘇墨文卻並未帶著她去上香,而是偷偷去了鳶海,後從鳶海回相府的路上,寧芷莟看到了巷子口的一家燒餅鋪子,聞著燒餅夾雜著的蔥油香味,寧芷莟挑開車簾一臉豔羨的看著燒餅鋪子外吃著燒餅的小童。
“莟妹妹,我陪你下去買幾個燒餅吧。
”蘇墨文看著年幼的寧芷莟一雙冰藍色的眸中,盡是對外面陌生世界探尋的渴求,於是幫她戴上了鬥笠,而後小心翼翼地牽著她的手下了馬車。
“墨哥哥,我陪著你們一起去吧。
”那時隻要蘇墨文帶著寧芷莟出門,寧挽華就一定會跟在她們身後,從前寧芷莟不知道,直至重生後她才懂得那年的寧挽華應該也是真心傾慕蘇墨文的,但隨著她們她們的年歲漸長,隨著白氏為寧挽華編織的關於皇後的美夢,那份純真的愛意也逐漸被對寧挽華心中渴望皇後寶座的欲望所取代,畢竟嫁於上官清峑,來日便有可能是大周最最貴的中宮天下後。
“莟妹妹,小心燙!
”那年的蘇墨文小心翼翼的將用油紙包好的燒餅放在了寧芷莟的手上。
寧芷莟亦是歡喜的接過蘇墨文遞來的燒餅,這枚在平常富貴人家小姐眼中不值一提的燒餅,寧芷莟卻是珍而重之的將之捧在手心裡。
蘇墨文看著寧芷莟小心翼翼地將燒餅護在懷中,好似護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時便覺得心頭一酸,剛想要牽起她的手離開時,身後不知從哪裡湧來了一群相互追逐打鬧的小孩子。
因著突然的騷動,又因為寧挽華受驚撲倒了蘇墨文懷中,寧芷莟的手一不小心便從蘇墨文的掌心滑脫出去,再待蘇墨文去看寧芷莟時,她已經被那群小孩子推搡到了地上,就連頭上戴著的鬥笠都被擠得滾落在了一旁。
“快看……快看……有怪物,她居然有白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睛!
”
“怪物啊……救命啊……娘親,救我……”
“救命……快跑……怪物吃人了……”
小孩子尖叫的聲音夾雜著大人驚恐的求饒聲,寧芷莟早已被這突生變故的變故嚇得愣在了那裡。
寧挽華則是一臉嬌怯惶恐的撲在蘇墨文懷中不願撒手,被寧挽華絆住的蘇墨文眼看著寧芷莟跌坐在地上,一雙藍色瞳眸中漫出的絕望驚恐,仿佛他在圍場射獵時看到的瀕臨死亡的困獸眼中的哀怨。
“莟妹妹,別怕,墨哥哥在這裡,你別怕!
”蘇墨文狠狠推開了身邊的寧挽華,然後來到寧芷莟身邊,邊說邊脫下身上的外兜頭給寧芷莟蓋上。
其實那年的蘇墨文也才剛滿十二歲,還未及弱冠,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遇事難免驚慌,卻硬是強定心神安撫著驚慌失措的寧芷莟。
自那日後寧芷莟再也沒有逛過街市,那件事情成了烙在她心上揮之不去的傷痕,她也真的如那些人所願,變成了囚在相府中永遠看不見未來的人,隻不過從前是雲溪閣困住了她,之後卻是她自己鎖住了自己的心。
寧芷莟不知道的是,當年那件事她之所以沒有鬧得帝都人盡皆知,不過是因為蘇墨文偷偷典當了亡母留給他的玉佩,然後將典當玉佩後所得的銀錢都分給了那天在場之人,命他們舉家遷離帝都,並以國公府公子的身份威脅那些人永世不得再回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