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黑潮

　　轟隆隆——天空中，風暴與閃電對撞，熔岩遏阻了河流。

　　巨響大的震動聲聲傳百裡，讓赫利奧波利斯中的凡人愈發虔誠的向神靈禱告。

　　不過實際上，手中書冊迅速翻動，大量繁複的文字在眼中閃爍。
托特大半的精力都傾注在面前那繁奧的符文中，隻有少部分還在維持著警惕。

　　畢竟他可沒有這麽輕易相信自己的敵人，更不會真的給機會讓她溜走。

　　世界間的戰鬥能不能勝利與向外神輸誠並沒有直接的聯系，至少就托特而言，這並非第一選項。

　　“這種儀式，生命、靈魂……可惜，拉神並沒有把她生命的權柄一道交給我，不然這麽也許我自己就能研究出其中的奧秘。
”

　　“嗯，也不盡然。
從伊西斯展現的成果看，她居然認為包括諸神在內，我們的靈魂天生就是一種‘不完美’的狀態嗎？
”

　　“分裂為‘卡’和‘巴’的靈魂本身就是有缺陷的——不，她甚至覺得，神會擁有靈魂，本身就是一種缺陷。
”

　　盡管隻是剛剛接觸，但在特殊神權的協助下，托特還是看明白了伊西斯這一儀式的原理。

　　這位曾經的生命與魔法女神似乎認知與常人大有不同，她覺得世間一切事物隻有越聚合、越純粹的才越完美，越分散、越雜亂的也就越低劣。

　　唯有完整統一的純粹靈魂才是完美的靈魂，唯有統一靈與肉的神靈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靈，而在她看來，如果能夠做到這一步，那神靈也就不會再受限於衰老死亡，而是能得到真正意義上的‘永生’。

　　這是一種大膽的猜想，托特不知道這是對是錯。
身處赫麥努，哪怕作為智慧之神，他也不清楚卡俄斯的神靈其實就是這樣統一，他們沒有獨立的身軀和靈魂，他們的神體就是以一種同時具備物質與能量兩種形態的方式存在的，隨著主觀意志的改變在不同的狀態下變化。

　　他也不知道在後世東方神話的記載中，他們古代的修行者同樣認為靈魂的修煉就是要‘煉盡陰渣，複返純陽’，而傳說中的長生者也沒有例外，他們具備著‘聚則成型，散則無形’的狀態，同時擁有兩種不同性質的軀體。

　　托特隻知道，自己的神權隱隱告訴他，這種方式也許真的是一條完善自身的正道，而伊西斯的儀式，正是以此作為核心進行的。

　　在她的理念中，肉體是一體的，人的軀乾和四肢不是用什麽媒介連接起來的，所以靈魂也應該是一體的，‘卡’和‘巴’不應該分開。

　　但鑒於赫麥努萬靈先天就是這樣的，伊西斯也沒辦法後天把二者融為一體，再加上當時面對即將到來的生死危機，索性她就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人的肉體受傷，是可以被治愈的，那靈魂受傷，自然同樣可以被治愈。
”

　　“不過傷勢能否恢復要看受傷的程度。
強行斷開‘巴’和自己‘卡’的聯系，就如同一個人把身軀的一半直接撕裂，那是必死無疑的行為。
但如果做到這一切的人剛好還具備【生命】的權柄，那結果就未必如此了……”

　　符文在眼中閃過，托特不禁為伊西斯的大膽感到讚歎。

　　既然靈魂天生二分，無法後天統合，那就直接借助外力泯滅一部分，然後在剩餘的那一部分上生長出新的，連接在一起的另外一部分。

　　這樣新生的靈魂就是一體的了，它將既擁有‘卡’的特性，也具備‘巴’的能力。
或者說，它就是完整的靈魂本身。

　　這一刻，托特覺得，要不是世界面臨外敵，伊西斯此刻又選擇了背叛，憑借這個發現，她或許就能獲得靈魂的神職，並進一步完善世界的秩序，讓整個世界的生命都完成靈魂的統合。

　　到時候，她將憑此獲得無以計數的信仰和世界意志的青睞，萬靈的存在就是她力量的源泉。

　　如果屆時再以靈魂為主體統一生命、魔法，再吞噬他掌握的智慧……那伊西斯恐怕還真能躍升真神之上的天淵，成為和拉神一樣強大的存在。

　　而且拉神的強大是因為赫麥努世界的太陽天生就強大，它誕生就是重生星辰的至尊，光明，火，淨化等權柄的集合。
而伊西斯如果能成功，那她就是憑自己將權柄拚接，創造了一個不遜於【太陽】另一個神權。

　　這種奇跡，簡直難以想象。

　　“呼——倒也說不準。
”

　　“畢竟要不是面臨死亡的劫難，誰會選擇放棄權柄，泯滅自己靈魂的一半？
”

　　微微搖頭，托特隻能表示命運就是如此巧合。

　　如果沒有域外入侵，大概率不會有伊西斯的這一儀式，哪怕她有更進一步的想法，也不會做這種有可能導緻死亡的事情；可有了域外入侵，她發明了這一儀式，但也因此沒機會獲得晉升了。

　　隱約間，就仿佛命運在穩定著一切，所有的巧合都是注定。

　　“命運如何，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
”

　　“不過從這個儀式上看，如果我也想完成這一步，就需要生命神力的協助。
但我又不知道讓神靈完成這一步需要的神力有多少，所以我得盡量保證你剩餘的神力不受到損耗，是這樣嗎？
”

　　神色平靜，托特手中的書冊飛出數十張紙頁，然後散入周圍的虛空中。

　　看起來是個陽謀，哪怕伊西斯完成了對儀式的講述，自己依然不能對她動手，因為一旦外神再次對自己身處源海的‘卡’下手，那自己很可能也會面對伊西斯曾經面對過的情況。

　　雖說沒有了她的幹擾，外神大概率不會再把目標對準諸神，但萬一呢，所以他還是要留一條後路。

　　不過托特對此倒並不排斥，因為他的任務是阻止伊西斯再次幹涉九柱神靈製造的災難，又不是親自去殺死她。

　　那他現在做的就很好了，虛空被鎖定，托特表現的光明正大。

　　不打架可以，你也哪裡都別去。
不然與其讓你把僅剩的神力拿去幫助外神，還不如被我親手消耗。

　　我用不到，那別人也別想用到。

　　“唔～這麽看起來，你對拉多少還是有些忠心的，舒的死對你也沒有那麽大的影響。
”

　　眉眼微挑，伊西斯注意到了周圍的變化。

　　手上的動作暫時放緩，她打量起這封鎖空間的手段。

　　也許是拉的幫助，他畢竟掌握了【無盡空間】的力量，這道封鎖看起來玄奧異常，很難再度突破了。

　　“所以你想和我一起待在這裡嗎？
也是，這樣的選擇，至少足夠‘安全’。
”

　　“……安靜的留在這裡吧，外神與我界的勝負，終究不是一個舒能決定的。
”

　　“你也不要以為我會像你一樣，在別人還沒破門前就搖尾乞降。
我隻是提前做個準備罷了。
”

　　‘畢竟就算獲勝了……也沒人想要像舒一樣，而是更希望能活著看見勝利的果實。
’

　　淡淡開口，最後一句沒有說出口，但伊西斯心領神會。

　　托特的此刻的話其實也多少代表了其他神靈當先的看法。

　　盡管舒死了，但他們並不打算背叛拉神。
世界間的爭鬥且不說，至少這場對局他們多少還是有希望獲勝的，所以此刻，諸神充其量是在為‘萬一’做點準備。

　　何況就像托特所說，勝利或者失敗還是未知之數。
但對於舒來說，他是肯定已經輸無可輸。

　　······

　　呼——

　　颯颯……

　　赫麥努的大小遠不及卡俄斯，但兩個神靈化身‘聲勢浩大’的戰鬥也遠遠影響不到整個世界。

　　不過戰鬥不行，神靈運使的權柄卻可以。

　　人間大地，一時間天象萬變。

　　沿著尼羅河流域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雨。
雨水如柱般傾斜，讓不久前還下沉的河面重新上漲。

　　遠離河畔的大漠中，則萬裡無雲，隻有沙暴在肆虐，野獸在嚎叫。

　　莎莎……細微的動靜從沙漠下傳來，自打天象變化那一天起，大漠的邊緣就漸漸匯聚了數不清的蟻蟲和走獸。

　　它們聚集在這裡卻一直沒有移動的跡象，他們在饑餓的驅使下互相吞食，卻像在等待什麽一般，隻有數量愈發壯大。

　　直到這一日，遠方的大雨仿若將天地分割成水與沙的兩個世界，而沿著這分割的邊緣，一支騎隊正向這裡奔來。

　　踏踏踏……

　　“籲……停——！
”

　　一聲令下，十幾騎當即止步。

　　騎隊的最前方，為首者穿著墜有金飾的白色罩袍，頭巾包裹著長發。

　　他明顯身份不凡，舉手投足間證明了自己經受的教育。

　　在過往的歲月中，他應該沒少見過世面。
可現在，看著大漠上密密麻麻的‘黑點’，一種發自血脈的緊張感還是湧上心間。

　　也許是血脈流傳下的先輩記憶，又或許是因為人對密集之物下意識的恐懼。
哪怕他們向來視聖甲蟲為聖物，也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敵人，可終究難掩心中的慌亂。

　　“這……陛下，這，這就是神賜給我們的‘軍隊’嗎？
”

　　聲音有些不太自然，首領身側，身披鎧甲的高大武士下意識的握緊繩索。

　　他自問並不畏懼死亡，在曾經的戰場上他也曾衝鋒在前。
但如果他死法是被萬蟲噬身而亡，那未免也太殘酷了一些。

　　這不僅是肉體意義上的，這樣的死法，也被他們認為是靈魂的消亡。

　　“……不必畏懼，這應該就是神許諾的，是我們可以用來戰勝埃及人的軍隊了。
”

　　“當然，在那之前，我們還要先完成神的任務，殺死那些被神詛咒的異族。
”

　　深吸一口氣，卡什盡管不想承認，可這或許就是他未來的士兵。

　　但由人類構成的士兵真的能和它們一同戰鬥嗎？
他不清楚。
但這樣的軍隊，它們的力量恐怕同樣非同凡響。

　　數十年前，卡什和他的臣民，和整個努比亞的子民被正值壯年的埃及第十九王朝之主，拉美西斯二世正面擊潰。

　　大兵壓境，這位被埃及人視為人間之神的法老對他們毫不留情。

　　努比亞從此被迫臣服於埃及法老的統治，甚至拉美西斯二世還親自在阿布辛拜勒神廟中獻祭了努比亞的戰俘，以此彰顯自己的功績。

　　仇恨從此結下，但力量的差距卻無法磨平。
卡什本以為自己這一代是沒有報復回來的機會了，他隻希望將來有人能繼承自己的名字，繼承自己的仇恨然後以努比亞的名義擊潰埃及。

　　可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底比斯的阿蒙神居然降下神諭，給予了他們回應。

　　向來更偏愛埃及的神靈似乎終於厭倦了他們的無能，他向努比亞人做出承諾，隻要能將那些流著罪惡血脈的凡人屠殺殆盡，那卡什就能繼續保留這一支無堅不摧的大軍直到他死去，而諸神也會承認努比亞的地位，允許他們進兵上下埃及，成為新的法老。

　　“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
”

　　擡起長鞭，卡什神色堅定下來。

　　“埃及人佔據了尼羅河畔最美好的土地，也最受神的偏愛。
哪怕人間所有部族聯合在一起，也很難擊潰埃及人的大軍。
”

　　“但這一次不同，我們不僅將在軍事上戰勝他們，也會贏得神的關照。
隻要……我們完成那個任務。
”

　　“走——！
”

　　再次向前，卡什一馬當先，騎隊剩餘的人緊隨其後。

　　面前黑色的浪潮越來越近了，他們的臉色也越發難看。
但連卡什都願意前進，又有誰敢後退呢？

　　踏踏——

　　踏。

　　馬匹停在了黑潮前方，細密的‘莎莎’聲令人的精神緊繃到了極緻。

　　卡什注意到，這些小生命似乎也意識到了他的到來，它們正在看著他，看著這個散發著特殊氣息的來客。

　　“鏘——”

　　拔出腰間的長劍，卡什穩住自己發抖的手臂。

　　他的劍鋒指向天空，隨後緩緩下滑，朝向雲層所在的方向。

　　“尊奉偉大的阿蒙神之命，我將是伱們的統帥。
我們將越過大雨，殺死所有罪惡的源泉！
”

　　“現在，列隊！
”

　　有幾分破音，卡什緊張的看著面前的黑潮。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有沒有用，也不知道它們能否理解自己的要求，但他還是盡力做出自己能夠想到的嘗試。

　　……

　　莎莎……

　　良久的對視，就在卡什心中的勇氣即將退卻時，他看到這浩瀚的黑潮終於變化了。

　　綿延不絕的‘潮水’一份為二，似乎為這位舉劍的努比亞之王讓開了道路。

　　“嗬……”

　　輕吐一口氣，卡什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

　　他縱馬上前，沿著黑潮讓開的道路，來到了這群蟻獸的中心。

　　“現在……”

　　“它們是我的了。
”

　　手中的劍仿佛都輕了幾分，卡什望向遠方的雲層。

　　神還是庇佑他的，有了這隻無堅不摧的軍隊，還有什麽能夠阻擋他？

　　“全軍——”

　　“向前！
”

　　劍鋒遙指神諭所指向的方向，卡什向神保證，他絕對會殺的一個不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