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吞日

　　猶如一根中線，劃分陰陽。
原初之水上的世界猶如被人從中間切開了一般，一半布滿了無量的光明，燃燒起不滅的金焰；另一半則墜入黑暗，看不到一絲亮光。

　　日夜仿若同天而生，看著這一幕，阿蒙·拉的心中實則是十分驚駭的。

　　身形不動，直接近乎‘言靈’的形式做到這一步，如果他沒有侵吞【絕對虛空】的權能，那單純作為太陽神的他恐怕就會如眼前的一幕，一旦對方的全力出手，他將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而如果沒有九柱神依次隕落帶來的世界青睞，那作為阿蒙·拉·阿圖姆的他也依然難以抗衡對方。

　　畢竟正是異域的大舉入侵，拉才得以徹底掌握八元神中【絕對虛空】的陽性象征‘阿蒙’，進而侵蝕陰性的象征‘阿瑪烏涅特’。

　　在這之前，區區一次轉生，可遠不足以令他取代真正的八元神。

　　“呼……但現實沒有如果……”

　　“神職最重要的就是‘純粹’，阿圖姆不懂這個道理，所以他死了。
我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我隻保留了【太陽】，然後主宰這個世界至今。
”

　　“現在，輪到我第三次抉擇了。
”

　　沉寂許久的阿蒙·拉微微歎息隨即上前一步。

　　整片虛空隨著他的呼吸而搖動，當異域力量的退縮，太陽在人間交戰這位赫麥努的神王看起來準備全力出手了。

　　刹那間，阿蒙神獨特的權柄第一次展現在這個世界上，這是卡俄斯世界也未曾出現過的神權，是世界存續的基石之一。

　　萬物的底層秩序開始被一層層抹消，連神性化身的‘存在’似乎都受到了動搖。

　　這就是【絕對虛空】，是世界之外的‘無’中誕生的‘有’，也是世界以內一切‘有’所對應的‘無’。
一切不被它認可的，都是虛假而不存在的，凡是被它否認的，都將失去存在在世界上的根基。

　　一瞬間，仿佛形式顛倒，強弱易位，神性所在的位置變得模糊起來。

　　可很快，在拉的注視下，這種模糊就被中止了。
一股循環往複的力量憑空環繞在外神的身側，抵擋住了他的進攻。

　　“呵……果然如此。
”

　　面色微變，好像驚怒於敵人的強大，但拉的內心中實則毫無驚意。

　　他並沒有真的動用自己的全力，實際上，此刻的拉隻是動用了自己一開始時擁有的力量。

　　隨著九柱神明隕落而帶來的世界青睞，他根本沒有動用一絲一毫，到了這一步拉早已不想阻止對方毀滅太陽了。

　　赫麥努的太陽是世界真正的支柱，它同時佔據了‘複生’‘光明’‘火焰’‘天體’‘全視’等神權，是它們統合歸一的成果，也是八元神之外赫麥努唯一淩駕在真神以上的力量權柄。

　　它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強大——所以隻有它毀滅，赫麥努才會真的窮途末路，把更多的力量傾注到拉的身上。

　　不舍嗎？
多少有一些。

　　畢竟在權柄的泛用性上，哪怕是卡俄斯諸神中也沒有哪一種神職比埃及的‘太陽’更為全能。

　　可真到了需要做出決斷的時候，拉也絕不手軟！

　　“到此為止吧！
”

　　轟——

　　思考並不影響行動，天上與地上相互配合。
當原初之水上的阿蒙·拉開始發力，太陽也再次大放光明。

　　無盡的神光向黑暗中照去，好像要將外神的存在驅離人間。

　　大地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量，裂痕在上面不斷湧現；翻騰的尼羅河拍打著兩岸，血色的河水預示著不詳。

　　拉的動作看起來毫不留情，但又因為力量的差距難以扭轉局勢。

　　體內的力量愈發強盛，但拉所展露出來的卻絲毫未變。
他並不想現在阻止外神，但他又不能不出手。

　　眼睜睜看著執掌太陽的另一半隕落卻毫無反應，這才是最大的不合理。
所以拉隻能做出一個最標準的反應，‘含怒’對外神出擊。

　　轟——！

　　太陽的位置開始移動，向著黑暗籠罩的區域撞去。

　　而在它挪動的軌跡面前，一切物質都化為齏粉。

　　“你的力量，我已經摸得差不多了。
”

　　“這就是異界……不過在即將成功的時候，才最需要小心。
決戰之前，不能留下任何漏網之魚。
”

　　眼神微閃，拉的眼神向著下方微微一撇。

　　他看的自然不是伊西斯，等一切結束，他會親手結束這個叛徒的生命，可至少現在對方還沒有影響偉大神力的資格。

　　他看的是那位處於世界背面的隱秘虛空，是那一根根逐步崩斷的鎖鏈。

　　阿波菲斯，混沌的古蛇，滅世的化身。
不得不說，似乎在絕大多數神話傳說中，蛇往往都扮演著一些負面的、可怕的形象。

　　而在赫麥努世界，阿波菲斯就是這樣一個存在。
也許是因為世界本身的弱小，導緻秩序無法徹底佔據世界的主流。
這個自創世之初就誕生的魔神永世不滅，給兩代太陽神帶來了無止盡的麻煩。

　　如今的它就是最後一個有機會影響局勢的存在了，甚至拉還能注意到，對方的力量也在上漲。

　　如果說太陽是赫麥努的萬物之初，是正面的，陽性的體現，那阿波菲斯就是萬物終末，是負面的，陰性的體現。

　　它誕生的目的就是毀滅世界，令萬物重啟。
以至於哪怕世界並沒有在這危急關頭給予它同樣的青睞，可隨著萬物毀滅的加劇，它依然在變強。

　　哢——

　　哪怕隔著遙遠的虛空，巨蛇身上鎖鏈的崩斷也被阿蒙·拉聽在耳中。

　　如果他想，他現在是有餘力將之繼續鎮壓的。

　　但他什麽也沒有做，反而抽調了封印的力量，就好像在外神的壓力下他已經無力維持封印一般。

　　無聲無息間太陽釋放的光芒更強了，它移動的軌跡也在不斷細微的調整。

　　某一刻，無盡虛空籠罩下，拉微微笑了一下。

　　“十幾萬年間，你一直想吞掉太陽。
”

　　“現在，你有這個機會了。
”

　　大地之下，被光照亮的黑暗虛空中。

　　阿波菲斯睜開了眼睛。

　　······

　　嘶——

　　一片混沌的陰暗中，本來沒有光明。

　　但隨著太陽神全力的摧動自己的力量，哪怕是在這世界的背面，光明也終於照了進來。

　　淡金色的陽光中仿佛蘊含著的拉·阿圖姆的意志，匯聚著兩代太陽神的威能。
它給這世界的一切帶來生機，驅散所有危險與厄難。

　　但阿波菲斯不喜歡這個光，因為它本來就是危險，本來就是厄難。
它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毀滅世界，而想要毀滅世界，就要先毀滅太陽。

　　自古老的阿圖姆從本本石旁的石卵中誕生那天起，它就隨著誕生在太陽照不到的黑暗之下。
當它第一次看到光，它就知道雙方隻有一個能存在在這世間。

　　所以哪怕沒有智慧，沒有理性，千萬年來，阿波菲斯依舊記得一件事。

　　毀滅太陽！

　　嘶……

　　混沌而迷茫的雙眼睜開，巨蛇早就忘記了之前發生過什麽。

　　自己的宿敵突然變得那麽強大，以至於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但阿波菲斯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它隻知道自己又該去戰鬥了。

　　嘩啦啦——

　　鎖鏈的滑動的聲音隨著巨蛇身軀的扭動作響，這些曾經將它牢牢捆綁的枷鎖此刻卻顯得並沒有那麽可怕。

　　一根根鎖鏈在它的動作下崩斷，清除了這些捆縛自己的東西，阿波菲斯終於開始尋找那讓自己感到不舒服的東西……

　　太陽！

　　太陽的光！

　　蛇腔中發出低沉的吼聲，有興奮，有殺意，有雀躍，但唯獨沒有恐懼和猶豫。

　　在過去，每當它從沉睡中蘇醒，執掌人間的神明都會駕馭太陽船來這裡與它搏殺，絕不給它登上地面的機會。

　　但這一次，阿波菲斯發現，自己的面前居然沒有阻攔！

　　“……是太陽……”

　　“…太陽…”

　　“——太陽！
”

　　聲音回蕩在虛空中，阿波菲斯的智力甚至比不過提豐。
滅世的魔神沒有交流的能力，‘太陽’就是它唯一懂得的單詞。

　　但它也不需要懂，蛇軀一動，伴隨著一陣“哢哢”的聲響，那些捆縛在它身上的剩餘枷鎖全數化作煙塵。

　　雙目向四周看去，哪怕隔著遙遠距離，阿波菲斯混沌色的眼睛還是一眼看到了那照射在它身上的光明之源。
那是太陽，而且就在他的上方。
隻要一個探身，那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吼——！
”

　　無盡蜿蜒的軀體先是一盤，然後猛然向上。

　　埃及死後的世界被輕易洞穿，曾經諸神安放信徒靈魂的雅盧一個個崩裂。

　　大地破開了一個口子，巨蛇從中探出頭來。
而在它的上方，太陽正以似緩實疾的速度移動。
它試圖將本體撞入黑暗的領域，擊散外神投射在人間的力量。

　　然後下一刻，阿波菲斯就張開了大口，天空都仿佛多了一個裂痕。

　　一口之下，赫麥努的光明之源，一切生命的初始，就這樣化作了它的口糧。

　　……

　　原初之水上面，當太陽被吞下，阿蒙·拉麵色大變。
他好像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擡手作防禦之勢。

　　‘一半’力量的毀滅似乎嚇到了這位埃及的神王，然而在拉的心中，感受著再次上漲了一截的力量，他感覺穩如泰山。

　　這還隻是個開始，阿波菲斯吞了太陽並不代表太陽就毀滅了。
實際上，在過去漫長的歷史中，它也不是沒有在與太陽的爭鬥中佔據過上風。

　　人間所謂的‘日食’就是由此而來，可見短時間被吞入其中並不會真的導緻太陽的毀滅。

　　但這不重要，因為俯瞰人間大地，阿蒙·拉清楚的看到，當阿波菲斯吞掉了太陽，它的體型似乎也再次膨脹了一圈。

　　混沌色的瞳孔中閃爍著黑芒，它先是看了看腳下的大地，又看了看頭頂的天空。

　　它在尋覓其他的敵人，那些曾經與自己作對的小東西。
可讓阿波菲斯無法理解的是，這兩處所對應的力量早已消散，它是否毀滅也沒有意義了。

　　如今的世界上，那些曾經可口的‘點心’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裡，隻有零星的一兩個存在。
隻有天空之上，好像還存在著兩道大餐。

　　“嘶——”

　　太陽在胃裡灼燒疼痛反而讓阿波菲斯愈加興奮。

　　對任何有理智的人而言，此刻它最應該做的都是默默消化體內的太陽，直到將之徹底毀滅，亦或者給人間帶來破壞，讓自己滅世的象征上升。

　　但阿波菲斯不這樣想，它再次將蛇頭擡起，猩紅的信子在空中搖擺。

　　在它的眼中，沒有畏懼，隻有面對事物的貪婪。

　　阿蒙·拉……那是虛空的力量，與混沌之蛇沒有衝突。
哪怕它要讓萬物複歸混沌，也需要虛空來承載萬物。

　　所以在阿波菲斯的本能中，阿蒙·拉自動被拉到了最後一個優先級，它盯上了另一邊的存在。

　　此刻的人間一片黑暗，出於生命的本能，它能感受到對方的可怕，那是比它現在還要強大力量。

　　但這根本不在阿波菲斯的考慮範圍內，它隻知道，如果毀滅了祂，那它也許就能享受到真正毀滅世界的快樂了！

　　“嘶……”

　　“吼——！
”

　　身軀再次一動，阿波菲斯的身軀千萬倍的膨脹。

　　它的頭顱一點點探出人間，探出世界，探到原初之水上方，然後毫不猶豫的對著目標衝去。

　　成功？
失敗？
那不在它的考慮之中。

　　千萬年來，它失敗了無數次，但隻要它還活著，那它就不會停下！

　　“呵，我就知道，果然是這樣。
”

　　直接退開一步，好像是想要看兩個敵人互相爭鬥，一絲喜悅浮上阿蒙·拉的心頭。

　　別看阿波菲斯想要滅世，但它實際上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就像斯堪的納維亞神話中，諸神黃昏也是滅世，但那種滅世實際上也可以被認為是世界循環的一部分。

　　所以看著阿波菲斯義無反顧的身形，拉知道，自己最後的拚圖湊齊了。

　　最後兩個，一並打包送給你。

　　然後我將站在世界之巔，送你去見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