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堤福俄斯（提豐）

　　克裡特島，在這個宙斯出生與長大的地方，神王又一次成功的讓一個凡人擁有了他的血脈。

　　不過這一次，或許是因為實力大有不同的宙斯提前做好了準備，也可能是因為他把自己的【雷霆】留在神山上掩人耳目，總之這一次，天後絲毫沒有察覺到這裡的不對勁。

　　與此同時，三片木筏從腓尼基王國的海灘旁駛入大海。
沒有風帆，沒有幫手，甚至沒有海圖，勇敢的王子們就此踏上了尋找妹妹的旅途。
他們滿懷信心，相互約定十年之後再見，然後舞動沉重的木槳，向著歐羅巴失蹤的方向分開駛去。

　　這隻是在平常不過的一天而已，甚至不過是神王動念間的一次獵豔。
然而就連宙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作為一個與現世法則的聯系越來越緊密的眾神之王，他的每一個舉動其實都會帶來些或大或小的影響。

　　於是當三位王子離開王國，當他們中的一個終於跨過大海，雙腳觸及陸地的時候，在大地深處，某個早就可以發生的變化終於完成了最後一步。

　　對外來者而言，想要融入一個排斥自己的存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披上一層本體的皮囊。
而對卡俄斯現世最好用的‘皮囊’，無疑是祂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命運’。

　　······

　　滴答。

　　……

　　滴答。

　　……

　　滴答。

　　……

　　空曠的地腔內，淺紅色的液體從高空不斷滴落，拍打在地面上。

　　細密的紋路在岩石間蔓延，明明是天然的花紋，但看起來卻仿佛經絡與血管一般。
好像隻要錯開目光，它就會在你不注意的時候輕輕跳動。

　　偌大的空腔之中聽不到任何除了滴水以外的聲音，也看不到任何的活物。
唯一的例外，就是站在東邊一處岩石上的婦人。

　　那是蓋亞，而此時此刻，她正在向著天空的方向仰望。

　　盡管視線所及的隻有岩石，但這依舊不影響蓋亞穿過地層，看到天空中的雲朵、花草、雨露，即將升起的太陽和大地東方的奧林匹斯……她已經在這裡這裡停留很多年了，就好像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這麽多年以來，從沒有別人來過這裡，與赫利俄斯的見面也隻是一次，實際上，盡管蓋亞給了太陽神母樹部分力量所形成的枝丫，可她也不是很清楚對方現在的下場。

　　當然，蓋亞其實也不怎麽關心就是了。
畢竟母樹的力量雖然強大，但祂能夠釋放出來的並沒有多少，就算赫利俄斯接受了這份力量，他也不會一躍擁有與宙斯在現世中匹敵的力量。

　　相比之下，蓋亞和她孕育的子嗣就大有不同了。
他們一個具備原始神靈的位格，可以繞過世界的封印承接盡可能多的力量，另一個則乾脆也由母樹本身一同孕育，它天生就與那位外神存在著無法抹去的聯系。

　　所以在蓋亞的眼裡，赫利俄斯隻是她突發奇想下的結果，對方的充其量是一個可能會起到些作用的閑子，而不是能左右勝負的關鍵，這個即將降世的神魔才是她的依仗。

　　它會代替自己做到自己想做的，成為自己手中最鋒利的劍……是的，有了上次的教訓，蓋亞已經不打算再親自動手了。

　　她雖然有的時候情緒化了一點，但又不是真的天生蠢貨，她隻是沒有擺正自己的心態而已。

　　當年烏拉諾斯還在的時候，蓋亞就還算得上一個懂得忍耐，知道暗中籌謀的神靈。
隻是當第一代神王永眠之後，後繼者一直被她視做小輩，宙斯尤其如此。

　　這種認知上的差異使得蓋亞沒有正確面對自己的對手，再加上一再的失利，最終導緻了她試圖撞斷神山的瘋狂。

　　不過現在她已經冷靜下來了，也重新認清了現實。
所以當再次面對宙斯，蓋亞選擇了另一種應對方式。

　　“就像曾經的白銀人類那樣。
”

　　“當時厄瑞玻斯負責提供力量，由他幫我去找萊恩的麻煩。
最後事情暴露，也是他和萊恩動起了手，從頭到尾都和我沒什麽關系。
”

　　默默沉思，至今還不知道金蘋果樹易主原因的蓋亞做出了如上判斷，並覺得自己是時候正視宙斯這個第三代神王了。

　　她不需要親自動手，這隻會進一步引起現世對她的製裁，就讓這個怪物去找宙斯的麻煩好了。

　　曾經厄瑞玻斯自己沒有創造生命的能力，所以讓她代為頂替；現在的血肉母樹也無法透過封印投放太過強大的力量，所以需要她代為孕育，這是多麽相像的一幕。

　　她隻需要效仿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如果成功了，那自然再好不過。
如果失敗了，就讓宙斯和那個可怕的東西去較勁好了。
要知道，就內心來說，雖然蓋亞現在和母樹算得上是合作者，但她其實一點都沒有信任過那個完美到讓她覺得有些心底發寒的生命。

　　被世界封印的存在，擁有著能輕易補足她這個原始神靈的損耗，順便還能孕育一個魔神的力量，想想都知道這東西的可怕。

　　如果不是作為原始神靈，現世會庇護蓋亞的精神與她，那蓋亞也不會這麽輕易接受對方的力量。

　　所幸現實沒有如果，所以在心中，蓋亞默默為自己的行為點了個讚。

　　果然，她神生至今最大的失敗還是來自宙斯，而這隻是因為她沒有調整好心態罷了。
隻要她用對待其他原始神的方式去對待這個新神王，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
”

　　沉思間，蓋亞突然覺得周圍有點安靜。
那一直下落的滴水聲竟然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廣闊無邊的空腔中徹底寂靜下來。

　　就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好像有什麽可怕的變化發生了。
然而察覺到這些變化的蓋亞卻不驚反喜，因為她很清楚，那個滴水聲究竟是什麽。

　　那不是什麽真的水，而是從血肉母樹枝丫中流出的汁液。
它就是這世上最好的養料，一直在哺育著地下存在的成長。

　　而現在它停下了，那原因自然顯而易見。
那個母樹的模糊意識曾經表達的‘合適的時機’，或許就在今天。

　　哢嚓……

　　……

　　哢嚓——

　　……

　　哢嚓！

　　低下頭去望向地層，而仿佛是在回應蓋亞的注視那樣，細密的裂紋開始在空腔地面上的岩石間四起。
大地微微晃動，

　　好像有什麽東西正要破土而出。
而看著這一幕，蓋亞不由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好，很好，你終於要出來了！
”

　　“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

　　喜色爬上蓋亞的面龐，她最得意的傑作，能夠徹底填平她戰鬥短闆的子嗣終於將要降臨於世了。
很快，她所失去的一切都會被取回。

　　至於現在，她隻需要見證對方的降生。

　　“我的孩子……我最小的孩子，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到你了！
”

　　“來吧，堤福俄斯到這個世界上來，到奧林匹斯山上去，去懲罰那些冒犯我的罪人，懲罰那個狂妄的神王！
”

　　聲音回蕩在地下空腔之中，但卻被轟鳴聲輕易壓下。
大地的震動越發劇烈，暗沉色的光芒從裂縫中湧出。

　　少頃，在蓋亞期待的目光下，一個碩大無朋的頭顱從四分五裂的岩層下冒出，然後高高揚起。

　　那是一個與龍類很像的頭顱——或者說，如果沒有九界的意外，它才是卡俄斯龍類的始祖。

　　被稱作堤福俄斯的怪物盡管擁有不止一個頭顱，但這一個無疑是它最關鍵的那一個。
當它的雙眼睜開，與她對視的蓋亞好像看到了無邊的殺戮與毀滅，不過這反而讓她更滿意了。

　　這才是她需要的劍，能夠砍殺神王的兵器。

　　“你已經清醒了嗎，堤福俄斯，你能聽懂我的話吧？
”

　　將身體浮起，蓋亞讓自己站在龍首的上方。
雖然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樣，但為了確保接受了母樹力量的堤福俄斯確實能夠溝通，蓋亞還是特意確認了一下。

　　結果讓她很滿意，雖然面前的巨大的龍首沒有回應，甚至在大地的震顫間又擡起了第二個頭顱，可蓋亞還是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理智。

　　看起來受到了本能的影響，但還是可以交流的……這就夠了。
於是讓自己的身形飛到更高的地方，接近空腔的頂點，蓋亞不由高聲說道：

　　“堤福俄斯，既然你能聽懂我的話，那就趕快出來吧。
去替我掀翻奧林匹斯，將神王拉下王位！
”

　　轟隆——

　　巨響再次傳來，蓋亞說話間，堤福俄斯的第九個頭顱也從地下冒出了。
而且或許是它本身的特性，每當一個頭顱擡起，其餘的都會跟著膨脹一圈。

　　此刻，十八隻比蓋亞的身形還要巨大的眼睛仰視著這個飛在半空的存在。
凝視著這個和自己氣息有些接近的存在，堤福俄斯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話。

　　“……我是誰？
”

　　眉毛一挑，蓋亞對巨獸的反應有點意外，但她還是解釋道。

　　“你是怪物，是妖魔，是注定要毀滅奧林匹斯的堤福俄斯。
毀滅就是伱誕生的意義，你應該也能感受到自己血脈中的躁動吧。
”

　　“……那麽，你又是誰？
”

　　十八隻龍首懸浮在空腔中，這原本如同一個地下世界的空間好像已經顯得有點擁擠了。

　　不過堤福俄斯好像並不在乎這一點，他隻是盯著蓋亞，問出了自己的第二個問題。

　　“我是孕育你的神靈，堤福俄斯，我是卡俄斯的地母。
萬物在我的身軀上誕生，我就是世界的基石。
”

　　眉頭微皺，但蓋亞開口解釋道。

　　“……那麽你說的神王……又是什麽？
”

　　三十六個頭顱擠滿了整個空洞，這個被蓋亞開辟而出的地下世界已經承承載不了這個巨獸的存在了岩壁微微顫抖，它已經處在崩塌的邊緣，不過看著這一幕，蓋亞反而有些高興。

　　對這些非神的怪物而言，小的未必弱，但大的一定強。
而她面前的這個，注定是世間最強的那一個。

　　“神王，就是世間一切名義上的主人，也是你的敵人。
”

　　看著自己的傑作，蓋亞緩緩開口，她的音調有些升高。

　　“而你，就要將神王掀翻在地，把屬於他的一切，都搶到你的手中！
”

　　“……”

　　轟隆隆——

　　巨響還在持續，大地終於開始裂開了。
越來越多的龍首從地下升起，這處存在於地底的空腔原本應該坍塌，但卻被巨獸生生頂起。

　　它沒有再問下一個問題，就好像已經得知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一切。
堤福俄斯的頭顱間浮現出血紅色的霧氣，如同環繞它的屏障。

　　“你的意思——”

　　“——我明白了……”

　　“明白了……”

　　“白了……”

　　“了……”

　　“……”

　　異口同聲，又相互交雜，上下互異，左右同音。

　　當第一百個頭顱從地下冒出，堤福俄斯好像已經徹底來到了這個世界。
隻是它的身體還埋在地下，這些探出的頭顱就如同浮在海面上的冰山。

　　然而與堤福俄斯相比，蓋亞卻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她之前並沒有想到對方會有如此龐大的身軀，也沒有做出什麽預防，以至於以這處被她開辟的空腔為中心，大片的地層被頂開。

　　之前對於造物強大的驚喜讓她忽視了這一點，但她現在身體上隱隱傳來的痛感提醒了她。
如果讓堤福俄斯就這樣出來，她肯定會受到不小的傷害。

　　“停下！
”蓋亞大喝“你的體型太大了。
讓我分開地層，到時候你就可以自由的出入——”

　　轟

　　蓋亞的聲音被打斷，堤福俄斯絲毫沒有理會她。
好像已經厭倦了那擁擠在一起的頭顱，百首的龍蛇擡起修長的脖頸，火焰從二百隻眼睛中噴射而出。

　　伴隨著他的動靜大地寂靜了一瞬，隨即被轟然撕裂。
反應到蓋亞身上的，就是一道道從皮膚表層裂開的血痕。

　　“你！
”

　　雙目瞪大，蓋亞沒想到堤福俄斯竟然對她的話如此漠視。

　　她曾經有過很多叛逆的孩子，但沒有一個在剛出生的時候就選擇違逆她的意志……但顯然，百首的妖魔根本不打算理會她的心情。

　　它隻是用力一拔，把自己的身體也一起拉出地層，然後用盡全力，用頭顱向上方一頂。

　　哢嚓——！

　　不知綿延多少萬裡的大地被它頂開，傍晚的天空暴露在妖魔的眼中。

　　第一次看到外界的景象，堤福俄斯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色彩。
剛出生的魔神好像也沉醉於這美好的一幕下。
但下一刻，它的眼中就隻剩下了暴虐和殺意。

　　它生來就是為了毀滅，是的，它的血脈是這麽告訴它的。
堤福俄斯看到那個自稱創造了自己的神靈也跟著從地下飛出，它看到了對方慘白憤怒的臉色，蓋亞好像在跟它說些什麽。

　　那似乎是什麽‘幫手’‘偷襲’‘宙斯’什麽的，但它並不在意。
明明因它的存在而受到了傷害，居然還忍耐著和它講道理，像這種存在，也配對它指手畫腳？

　　“不過有一點她說的對，如果神王真的是這世間一切的主人，那我就應該取代他。
”

　　低沉的聲音在群山間回蕩，西天盡頭的銀月好像也被嚇的加快了速度，但堤福俄斯絲毫沒有理會它們的意思。
它隻是高擡百首，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來。

　　“因為我是妖魔的主宰……”

　　“我是萬妖之王，提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