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聞璟自然是不認同。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完全都是維護着年栀的，這會兒高大的身子也下意識地往她的身邊靠了靠，蹙眉看着宋慧敏，“媽，為什麼您會覺得我會聲名狼藉，一無所有，而不會覺得，我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倍感幸福？
您知道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嗎？
”

　　宋慧敏神色陡然一變，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雙手，宋聞璟那聽上去不急不緩的話，卻像是一枚釘子一樣，紮進了她的心扉，有一個傷口，潰爛之後，已經結痂，這會兒卻是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輕易卻又殘忍地撕開，她臉上的表情漸漸的就慘白起來，整個身體也開始慢慢的顫抖，到了最後，終于是忍無可忍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

　　年栀顯然是被吓了一跳，宋聞璟大概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會給母親帶來這麼大的沖擊力，他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站起身來，宋慧敏卻已經顫抖着嗓音，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兒子，“——現在你為了這個女人，已經到了，可以随随便便羞辱我的地步了是麼？
”

　　“媽……”

　　“别叫我了，聞璟，我當年為了生你，被人趕出了C市，整整28年，我從來都不曾後悔過，因為你就是我的一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可是現在……你為了一個女人，一個外人，你反而來質問我，我知道你要什麼嗎？
我知道你，你想要她，想要她肚子裡的孩子，我這個當媽的，就是這麼不讨你歡喜了，如果我真的心狠手辣，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當初在B市的醫院，你不在的時候，我完全可以找醫生，把她肚子裡的這個孽種給做掉！
你真以為我下不去收麼？
可是那是你的孩子，我覺得每一個當媽的，都能夠感同身受，所以我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以為我今天過來，是為了什麼？
我就是來告訴你，我知道她懷孕了，我可以幫你瞞着，但是有一天，等你父親知道她懷孕了，你覺得她還可以這麼輕松地坐在你的背後？
是，我沒有這樣的手腕，但是這個世界上，不想讓她生下孩子的人，多的是！
”

　　宋慧敏一口氣說完，伸手就抓起了沙發上的手袋，跌跌撞撞地往玄關處走。

　　年栀心裡怪難受的，也不是說她現在當母親了，能夠諒解一個母親的心，而是剛剛宋慧敏最後那幾句話，确确實實的讓她感受到，她作為宋聞璟的母親，夾在中間，其實也不容易，畢竟是長輩，她有宋聞璟這樣全心全意的護着，言語上受點委屈，也不是多大的事。

　　“……聞璟。
”

　　年栀壓低嗓音叫了他一聲，宋聞璟劍眉緊蹙着，聞言稍稍側了側身體，“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

　　他說完，小跑着追了上去。

　　…………

　　宋聞璟在公寓的門口追到了自己的母親，宋慧敏站在電梯口擦眼淚，宋聞璟見了，心裡自然是不好受的，他想要和年栀在一起，可以不顧及任何人的眼光，他也可以控制住别人的閑言閑語，可是隻有宋慧敏這裡，他永遠都不可能對她使用強硬的手段。

　　“——媽。
”

　　宋慧敏剛準備進電梯，宋聞璟就伸手拽住了她，“我知道您很生氣，我從小到大都很聽您的話，您現在一定是覺得，我為了年栀，恨不得都要抛棄您了，我希望您不要這麼想，您永遠都是我的母親，誰都不可能取代您在我心中的位置，我隻是想告訴您，我想要護着年栀，并不是因為别的，隻是我心裡很清楚的知道，她想要和我在一起，為我懷孕，将來還會為我生兒育女，這一份膽子，壓在她的肩上，遠遠比我肩上的要重得多。
她真的很脆弱，她的身邊已經什麼人都沒有了，唯一的父親神經失常，常年被關在醫院裡，她一個月都見不到一次，母親早就已經不在人世，她不顧一切丢棄了女人應該有的矜持、自尊、道德觀，就這樣和我在一起，是因為我一直都在引導着她往這條路上走。
”

　　宋聞璟始終都是緊蹙着眉頭，他說話的時候，嗓音低沉，語氣亦是平緩的，隻是每一字每一句，卻都是無比的真誠，他慢慢地松開了宋慧敏的手腕，然後稍稍倒退了兩步，最後才擡起頭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宋慧敏的面前——

　　“……聞璟！
”

　　顧慧明隻覺得心髒陡然一緊，顯然是被吓了一跳，男兒膝下有黃金，雖然自己是他的母親，但是這是她的寶貝兒子，他就這麼毫無預兆地跪下來，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彎腰想要去扶起宋聞璟，“——起來，你給我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聞璟，你快點給我起來——”

　　“媽，讓我跪着把話說完。
”

　　宋聞璟反手按着母親的手，搖了搖頭，“我知道第一次您見了年栀，就在她面前下跪，媽，其實我沒有告訴過您，我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心裡特别難過，28歲之前，在我宋聞璟的人生之中，您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28歲之後，我的人生之中多了一個叫年栀的女人，她其實真的沒有什麼好的地方，您也會覺得，比她溫柔可人，比她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愛情很多事情，根本就沒有什麼理由。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隻有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叫年栀的女人，才能夠讓我體會到什麼叫做暧，我是真的愛她，但是您對我來說，一樣還是最重要的人。
哪怕您現在不能接受她，我也希望您能夠多體諒一下她，或者您願意的話，您就多了解一下她。
我今天把那天您當着她的面跪過的一次，幫她還給您。
我沒有任何别的意思，在我宋聞璟的心中，您和她同時存在，才是最完美的。
”

　　“…………”

　　“媽，從小到大，我都不曾求過您任何事情，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您。
”

　　宋慧敏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她蹲下身來，緊緊地抓着宋聞璟的雙肩，氣急了就捏緊了拳頭一下一下地落在了兒子的胸口，哽咽着嗓子，“……你這個逆子！
逆子！
為了一個女人，你就甘願這樣，跪在我的面前，年栀、年栀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麼藥？
真是作孽，作孽啊！
”

　　…………

　　母子兩人就這麼僵持着，宋慧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哭了多久，到了最後，連嗓子都啞掉了，她的情緒卻依舊沒有平複下來，隻是再度開口說話的語氣，卻是比剛剛平複了不少，她隻說了一句話——

　　“……别的房子不用找了，我想住回以前我自己的老家那邊，我之前去看過了，你讓人給我重新布置一下就行了，還有，英國那邊的傭人都給我帶回來，我累了。
”

　　她吸了一口氣，暗啞的嗓音，是全然的茫然無力，也像是透着幾分妥協，“……我想休息，回家才能休息。
”

　　…………

　　公寓的大門背後，坐在輪椅上的年栀，雙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唇，隻露出的那雙大眼睛，此刻卻全都是淚水。
t

　　剛剛宋聞璟說的話，每一個字，她都聽得一清二楚，知道他對自己有多好，知道他給自己的愛，是完整的，可是自己的感受，和聽到他親口說出那些話來，卻完全是不一樣的。

　　眼淚争先恐後的落下來，不是因為悲傷，是因為太幸福。

　　宋聞璟……宋聞璟……感謝有你，有你這樣毫無保留地疼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