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在做夢！

　　因為那個男人不是别人，他是宋聞璟。

　　宋聞璟是不會欺騙她的，他說過的，他要陪着自己，他說過要讓她成為他的宋太太，可是她還沒有成為他的宋太太呢，他怎麼可能就走了？

　　不會的。

　　葉景瀾看着年栀忽然就安靜了下來，這種安靜分明就是詭異的，他心裡有些發慌，看着她那無比堅定的眼神，他更是覺得不安，上前就想要去拉年栀的手，卻是被她一把推開。

　　葉景瀾，“……年栀。
”

　　“别說了，景瀾，你别說了……”

　　年栀搖頭，無比堅定地說：“你說的都是假的，我不會相信的，我可能是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
我現在……我現在繼續躺着，一會兒醒來就好了，醒來就好了……”

　　是的，她隻是被夢靥給震住了，這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他們這些人，這些人都是壞人，一個一個都想着欺騙她，連夢裡都不放過她，這麼可笑的話，他們是怎麼說得出口的？

　　宋聞璟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他能去哪裡？
他哪裡都不會去，他曾經對自己說過，一輩子，一輩子那麼長遠，他們才走了多久？
他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宋聞璟，宋聞璟……我們的一輩子才剛剛開始，你怎麼可能會失信于我呢？

　　年栀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她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一場夢，她隻要用力睜開眼睛，然後一切都會過去，她的宋聞璟還是會站在她的面前，不管她哭她笑，他都會陪着自己。

　　可是她人剛一走到床沿邊上，還沒有來得及坐下來，葉景瀾就已經伸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用力地晃了一下她的身體，那樣的聲音，是真的殘忍，年栀不想要聽，他卻一直都在說，說得她是真的憤怒。

　　“你醒一醒，年栀，你給我醒一醒，你以為這樣自欺欺人就可以了麼？
我大哥他不在了！
宋聞璟他不在了！
對不起，我知道你難以接受，但是你不是說你是堅強的人麼？
那麼再堅強一點好不好？
不要這樣……年栀，你看着我，你聽我說，宋聞璟不在了，我把你救出來之後，炸彈就爆炸了，我後來進去找他，但是屋子裡面……一片狼藉，那棟樓就那麼點大，他沒有地方可以逃，他真的已經不在了，他已經死了——”

　　“啪”一個耳光，無比的響亮，打斷了葉景瀾的話。

　　葉景瀾明顯是愣了一下，隻覺得臉頰火辣辣的麻木，回過神來，是一雙無比清明又堅定的眼神，“……年栀。
”

　　“不要再說了！
我叫你不要再說了！
”

　　年栀失控地低吼一聲，她捏緊了自己的掌心，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聞璟不會死的，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你要是再這麼說，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你走！
你馬上就走……我叫你走啊……葉景瀾，我讨厭你，你聽到沒有？
我讨厭你，我讨厭你，我讨厭你！
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一定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這樣來欺騙我，你巴不得讓我難受，你是在報複我麼？
沒有用的，我不會相信，我不會相信……”

　　“年栀，年栀——”

　　葉景瀾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托住了那個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軟趴趴倒下去的身體，他緊緊地抱着她的身體，感覺到她整個人就在自己的懷裡，卻是輕的，好似指間的沙，不管他如何用力，她都在流逝。

　　這種感覺很可怕，可是他又無能為力。

　　在葉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在他的人生遭遇了那樣大的颠覆之後，他從未紅過眼眶，可是這一刻，他抱着這個，曾經做了他5年妻子，卻也被他嫌棄了5年的女人，他卻是紅了眼眶，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有熱熱的眼淚奪眶而出，落在了她白.皙的臉上。

　　“…………”

　　-

　　年栀醒來的時候，已經是3天後了。

　　其實中途，她迷迷糊糊就醒過來幾次，不過始終都不願意睜開眼睛，最後又昏昏沉沉睡過去，等到第3天的時候，她才徹徹底底醒了過來，卻也變得無比的安靜。

　　她沒有再問宋聞璟去了哪裡，不管是誰和她說話，她都沒有出聲，别人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她不會餓着自己，卻也不掉眼淚，這樣子的配合，反而是讓慕晨初很不安，她每天都會過來醫院，每天也會嘗試着年栀說話，她卻是始終都不理會自己，隻是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什麼。

　　年栀醒來之後的第5天，葉景瀾和蘇君衍一起過來，葉景瀾告訴她說：“年栀，你媽媽的手術很成功，她們現在和你在一個醫院裡，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

　　聽到“媽媽”兩個字，她空洞的眼神稍稍動了動，卻依舊是一聲不吭。

　　蘇君衍伸手按了按腦門，有些忍不住，上前，稍稍加大了一點分貝，“年栀，你能不能别再這樣了？
聞璟他出事了我們誰都不舒服，但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這樣，你知道麼？
他是為了誰才死的……”

　　“閉嘴！
”

　　“蘇君衍你這個瘋子，你給我出去！
”

　　“…………”

　　葉景瀾和慕晨初同時出聲，蘇君衍一臉無辜地站在一旁，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剛剛語氣有點重，他伸手抓了抓頭發，歎息一聲，“好好好，我說錯話了，但是我說的都是事實不是麼？
我心裡還不爽呢，但是她這樣……聞璟走了也不會安心……”

　　“蘇君衍！
”慕晨初跺了跺腳，真是恨不得踹他窩心腳。

　　“他沒有死。
”

　　“…………”

　　一直在床上，從未出聲的年栀，這個時候忽然喃喃的說了一句，因為太久沒有說話，她的嗓音無比的沙啞，就像是從破碎的齒輪之中被碾壓出來的。

　　卻是讓在場的3個人都是一愣，這是差不多1o來天的時間裡，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誰都已經不在乎剛剛蘇君衍那個急性子說了什麼話，慕晨初激動的快要掉眼淚了，她伸手抱着年栀，哽咽着：“年栀……你終于開口說話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好擔心你，你和我說說話，和我說說話好不好？
不要再這樣子了，你也應該知道你已經懷孕了，你知不知道，那天你暈過去之後，都有血……醫生說了，你現在這樣，情緒太激動，很容易……很容易流.産，你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不能再失去這一個，年栀，就算是為了寶寶，對自己好一點兒，好不好？
”

　　大概是慕晨初的話，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或者是“寶寶”的存在，還是可以召喚她的一點兒靈魂，年栀僵硬的身軀，終于動了動，在葉景瀾和蘇君衍無比期盼的眼神之下，她唇瓣微微蠕動着，最後終于說了一句話，無比簡單，但是至少，讓他們稍稍安心了一些。

　　她說：“……我這不是很平靜麼？
”

　　頓了頓，她又說：“聞璟會回來的。
晨晨，你說的對，我不應該這樣，我要好好的，我要等他回來，他不會丢下我不管的，我這幾天每天都做夢，我有夢見他，他告訴我，讓我等着他回來，他怎麼可能丢下我……”

　　“年栀……”慕晨初眼淚嘩啦啦的掉着，年栀卻是一片的平靜，可是這種平靜在葉景瀾看來，卻是如同一潭死水一樣，絲毫激不起任何的反應。

　　他還是擔心，盡管在蘇君衍和慕晨初看來，她好像已經在慢慢接受，哪怕嘴裡不斷地說着，宋聞璟沒有死，但是他畢竟還是開口說話了，不是麼？

　　可是又有誰知道，年栀在想什麼？

　　她隻知道，宋聞璟沒有死，他一定會回來的，他怎麼可能會丢下她一個人在這個繁嚣的塵世上？
他知道自己有多少的缺點，她連廚房都不會下，他要是不在了，她以後如何照顧自己？
她其實什麼都不會，不是公主命，卻有公主病，那還不是被他寵出來的？
可是他都寵出來了，又怎麼可能不照顧好她的一輩子就這樣走了？

　　他是這樣的愛她，不管她犯了多少錯，不管她有多任性，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人，也總是會在第一時t間和自己低頭，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丢下她呢？

　　…………

　　那天下午，她還是将自己整理了一下，然後去看了陶婉恬。

　　年東明和陶婉恬也知道了宋聞璟的事，所以這幾天，也隻是趁着她睡着的時候，過來看過她，這會兒見女兒站在自己的面前，整個人卻都已經是消瘦了下來，心裡總歸不是滋味兒。

　　陶婉恬手術過後，恢複的還不錯，但是到底是動過大手術的，還是需要休養，年東明就沒日沒夜的陪着，年栀見到母親好多了，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有時候覺得很幸福，幸福的不真實，可是有時候又會覺得自己很不幸，不幸的讓她想要放棄人生。

　　但是老天爺對于任何一個人都應該是公平的，你得到什麼，總是會失去什麼。

　　得與失，永遠都是挂在一起的。

　　…………

　　“……年栀，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和媽媽說說，現在媽媽好多了，終于是可以陪着我的寶貝女兒過日子。
”

　　陶婉恬的本意是想要讓年栀将壓抑在心底深處的那些痛楚爆發出來，看着她這樣強顔歡笑的樣子，誰都不好過，但是年栀卻始終都沒有掉眼淚，最後說着說着，反而是陶婉恬先哭了出來，年栀詫異地看着她，“媽媽，您為什麼要哭？
您别擔心，我很好，聞璟會回來的。
”

　　會回來的……

　　她始終都堅信着，宋聞璟是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1o天過後，她沒有等到宋聞璟回來，卻是等來了宋慧敏親手操辦了宋聞璟的身後事。
那天年栀也可以出院，醫生說她的情緒雖是穩定，但是精神卻很差，還是需要有人陪着才可以，不然很怕她會突然想不開，所以慕晨初就一直都陪着年栀，結果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其實宋聞璟這樣的身份，出了這麼大的事情，c市自然是會有人登報。

　　那天慕晨初辦好了出院手續，無意間看到了報紙上的大頭條，臉色都變了，嘴裡喃喃了一句，“……怎麼上報了？
還弄這麼大的頭條，難道是什麼喜事麼！
真讨厭！
”

　　年栀瞥了一眼，下一秒，臉色巨變，還沒有等到慕晨初将報紙給藏起來，她就已經丢下了手中的一切，沖出了病房。

　　慕晨初吓得臉色都白了，急急忙忙追上去，卻還是來不及，年栀的腳下就像是踩着風火輪似的，病号服還沒有換下來，慕晨初就看到她沖出醫院，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一溜煙就不見了，她也連忙攔車，追了上去，最後是在舉辦喪禮的靈堂門口停下的車子。

　　宋聞璟是之前葉淩軍承認的兒子，葉淩軍在出事之後就已經銷聲匿迹，所以現在葉家的事情都是由着葉景瀾在打理，他将宋慧敏接到了葉家，所以宋聞璟的身後事，也都是他親自操辦的，因為來參加追悼會的人都是和葉氏有着生意上往來的人，人也不少，大多都是c市有頭有臉的人物。

　　當然，大家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葉淩軍沒有找到，所有的事情，自然也沒有曝.光，

　　對外宣布的，隻是說，公寓忽然大火，爆炸的原因，也是因為煤氣罐，所以宋聞璟不幸遇難。

　　…………

　　年栀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一頭黑色的長發随意地披散着，姣好的面容毫無血色，腳上還穿着一雙拖鞋，沒有穿襪子，這個天氣已經開始漸漸轉涼，她卻是絲毫不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她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張照片，偌大的相框裡面，放着宋聞璟的照片，是黑白色的，邊上還有很多的白色花圈圍着，照片上的男人，笑的很好看，可是照片的顔色，她卻是一點都不喜歡。

　　為什麼是黑白的？

　　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可以是黑白的照片？

　　有人經過她的身邊，好奇地看着她，然後很快就有人認出她來，叫了一聲，“年小姐”？

　　她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聽到，大步上前，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已經一把掀翻了照片邊上最大的一個花圈，她爬上去，将那個大相框抱在了自己的懷裡，渾身發抖，不知道是因為凍得，還是因為真的太激動。

　　葉景瀾是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抱住了年栀，懷裡的嬌軀卻是一片冰涼，幹澀的唇瓣瑟瑟發抖，他忍不住，紅着眼眶叫她的名字，“……不要這樣，年栀，不要這樣，你乖，聽話好不好？
讓大哥安心地走，你别這樣……”

　　“他沒有死！
”

　　年栀死死地抱着相框，一直都在重複着同一句話，“他沒有死，他沒有死……他沒有死……沒有死為什麼還要弄這些？
你們這是在詛咒他！
我不允許！
我絕對不允許！
放開我，放開我！
都走，聞璟沒有死……沒有……”

　　“年栀……”

　　“年栀你别這樣……”

　　宋慧敏這個時候也上前，可憐她一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樣子，整個人更是憔悴的不行，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嘶啞的，“年栀啊，誰都不好過，可是你不能這樣，你聽媽一句勸，好不好？
把聞璟放下來，把他的照片放下來，年栀……”

　　葉景瀾抱着她，試圖想要掰開她的手指，可是才一動，年栀就瘋了一樣，掙紮起來，“别動我，我不放，你們誰都不能給他舉辦這樣的喪禮，他沒有死！
我說了，他沒有死！
放開我，放開我……啊……”

　　“景瀾，你幹什麼？
！
”

　　宋慧敏看着葉景瀾對着年栀的後頸就重重地拍了一下，然後就見年栀暈了過去，她臉色一變，連忙上前，“年栀怎麼樣了？
你把她怎麼樣了？
”

　　“沒事，她情緒太激動了，這樣不行。
”

　　葉景瀾将她懷裡的相框拿下來，遞給了宋慧敏，然後才動作輕柔地抱起了年栀，他今天穿着一身的黑色，連裡面的襯衣都是黑色的，越發襯托着整個人有一種清俊寡淡，和以往那個c市最潇灑的翩翩公子哥，截然不同。

　　“阿姨，我先抱年栀進去，這裡您照看一下。
”

　　宋慧敏點頭，“行，你先進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