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羅姨娘輕輕點頭。
“娘啊……”
這時屋裡突然響起鄭老爺的痛呼聲。
鄭夫人拍拍羅姨娘的手,疾步進了屋裡去。
“老爺。
”
鄭老爺哭了一把淚,“娘去了,都不知什麼時候去的,身子都硬了。
”
鄭夫人壓住心虛,上前探了探鼻息,然後與鄭老爺一道跪在地上痛哭。
哭了一會兒,她又問身後的羅姨娘,“小羅,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老夫人沒的?
”
羅姨娘說:“老夫人睡得比較久,我怕她餓着,就來叫她起床,不想就叫不應了。
”
于是鄭夫人就對鄭老爺說:“老爺,娘怕是昨晚就沒了。
娘這一生行善積德,兒孫滿堂,她是在睡夢中沒的,沒受什麼罪,這是善終。
”
善終?
中年喪夫喪子,老來死在孫女出嫁的這一天,死了半夜都沒人發現,這算什麼善終?
鄭老爺将這些話壓在心裡,沒有說,隻道:“我都沒給娘送上終,我……我真是不孝。
”
這裡的習俗,要兒孫們在老人閉眼的那一刻守在身邊才算送終。
一般人家在老人病得厲害的那幾日都會守在床前,看着她咽氣。
在他看來老娘孤獨的死在床上,什麼時辰死的都沒人知道,這算不得給老娘送終。
這麼大一家子,誰都沒給她送上終。
鄭老爺愧疚不已,“娘前幾天就很不好了,大夫都說了,就那幾天,我卻沒當回事。
夫人,我們應該在家守着她才是。
”
“我……是的是的,這幾日忙着錦繡的事,忽略了娘。
老爺,我對不住娘。
”
“唉!
”鄭老爺歎了口氣說:“這也不能怨你,這幾日……”他想到鄭錦繡,心裡突然冒出怨恨的情緒。
他們為這個養女付出太多,不但為了她虧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還因為她沒能給生母送終。
為了她,可真是将生他的,他生的,都給虧了。
不管怎麼說,總之将她嫁出去了。
他們作為養父母不欠她,不虧她,還對她恩重如山。
不盼着她記着他們的好,隻要以後她不會怨恨他們,不再給家裡惹麻煩就好。
“發喪吧。
”鄭老爺無力的說。
鄭夫人一怔,臉上還挂着淚痕。
“現在發喪?
”
鄭老爺看了看從裡到外跪了一地的下人,道:“現在不發喪等什麼時候發喪?
”
“可是今日錦繡嫁人,她前腳剛出門,咱們後腳就發喪,外人還不知怎麼說她呢。
要不咱們壓一日,明日再發喪吧。
”
鄭老爺吃驚的看着她,“你說什麼?
為了鄭錦繡,一個養女,你要押後給我娘發喪?
”
他們做夫妻多年,鄭夫人還是第一次看到鄭老爺這樣的表情。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再說下去,不但會惹怒他,影響夫妻情分,發喪的事也談不下來。
鄭夫人忙道:“是我一時糊塗,錦繡的事再大也大不過娘去。
來人,發喪。
”
終于能發喪了,賀姨娘從昨天下午發現老太太去世後,一直到現在都沒睡。
那一串喪炮一直被她放在身邊。
一聽到夫人發話可以發喪,她便急忙拿了喪炮出去點。
“老夫人,奴婢給您開路了。
”
半上午放鞭炮?
聽到這鞭炮聲,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老夫人去了。
鄭老爺還在老夫人跟前過着,鄭夫人去安排家裡辦喪事。
讓鄭家人上下迅速将府中的喜帖紅綢取下來,全都換成白色。
又安排他們去門口挂白燈籠,升白帆。
一番安排下來鄭夫人身心俱疲,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
“夫人,您沒事吧?
”
鄭夫人扶着額頭輕輕搖頭。
幸好隻是黑了一瞬就恢複正常。
這些日子以來,家裡出了太多事,鄭錦繡的婚事又有太多的變動,接着又是老夫人離世。
孫女剛出門,家裡就挂出了白帆,還不知人家怎麼說呢。
但她現在顧不上這麼多了。
咬咬牙堅持,“快去準備吧。
”
羅姨娘說:“奴婢扶您坐會兒吧,近來您太累了。
”
鄭夫人點點頭,沒有推遲。
羅姨娘忙碌一番又回來,“家裡的事都安排下去了,公子小姐都在盧家喝喜酒,您看是現在請他們回來,還是等會兒?
”
鄭夫人想了想問:“吉時是何時?
”t
“未時一刻。
”
“未時?
”鄭夫人輕聲念了一句,又道:“那就等一會兒吧,等他們拜了堂再說。
”
“可咱家的白帆……”羅姨娘為難的說:“白帆一挂出去,大家都會知道咱們家在辦喪事。
今日盧家賓客衆多,人多眼雜的,怕是很快就會傳到公子小姐們的耳朵裡。
”
鄭夫人揉了揉眉心,不耐煩的說:“那就先不挂,把家裡的事弄好,靈堂布置起來,讓人給老夫人換上喪服,請進棺材裡。
”
“是。
”
鄭老爺是在下人給老夫人換喪服的時候出來的,隐約聽到下人說白帆先不挂。
他拉着了閑話的下人,問道:“為什麼不挂白帆?
”
那說話的丫鬟還小,也不懂,便直話說了,“是夫人吩咐的,說是等會兒再挂。
”
鄭老爺眸色暗下來,疾步走向鄭夫人所在之地。
她正坐在椅子上休息,身後一個小丫鬟正在給她揉太陽穴。
鄭老爺見此情景,睚眦欲裂。
“我娘去世了,全家都忙着。
你作為夫人不去張羅,在這裡做什麼?
”
“我……”鄭夫人本想解釋她剛才險些暈倒,所以才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不想,話剛出口,就被鄭老爺打斷。
“我不想聽你解釋,你告訴我,為什麼不讓人挂白帆?
是不是又是為了那個養女?
”
鄭錦繡,是他曾經疼愛的女兒,從小到大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的。
現在,是他口中的養女。
鄭夫人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說什麼?
”
“我難道說錯了嗎?
為了這個養女,我娘孤零零的死在床上,沒一個人給她送終。
為了她,我娘發喪還得押後,連白帆都不能挂出去,是嗎?
”
鄭夫人從來沒見樣子。
此時的鄭老爺雙眼赤紅,青筋爆起。
鄭夫人抿着唇,緊緊的握着拳頭,就那麼看着他。
兩人對視着,誰也不曾讓誰一步,似乎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