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鄭錦繡知道她過去的十四年怎麼生活的,所以她笃定她什麼都不會,回鄭家才一年,能有多厲害?
能彈出來就不錯了。
僅僅能彈出來,那還是丢人現眼。
她樂意見得她丢人現眼。
王拂珍對鄭錦繡和鄭宏旭的話深信不疑,她笃定鄭瑾瑜一定會丢人。
笑死。
彈就彈,看她不打這幫人的臉。
有人替她拿來了琵琶,她試了試弦,優美動聽的琵琶聲,便從她纖細的指尖流出。
畫舫突然就靜默下來。
與短笛的聲音不同,琵琶彈奏出的琵琶曲,纏綿哀怨,如歌如泣,猶如經曆了世間磨難,或波瀾壯闊的人生後,終于歸于平靜。
夕陽下的悲涼,戲曲落幕的遺憾,總是能勾起人們的哀思。
此曲,表達的便是那種心境。
一曲罷了,一姑娘竟然聽得落淚,拿出帕子在眼尾輕輕擦拭。
鄭瑾瑜深吸一口氣,嘴角勾起一絲笑容,起身将琵琶給還了。
她的手中已無琵琶了,安靜的畫舫中才響起聲音。
抽氣聲,掌聲,叫好人……
“一直以為鄭家大小姐多才多藝,沒想到鄭家二小姐也不遑多讓。
一首琵琶曲,堪稱一絕。
”
“先前是誰嘲笑說季先生覺得鄭二小姐太笨,才請辭的?
”
王拂珍那臉色青白交加。
鄭錦繡也差不多。
這時鄭瑾瑜笑道:“是王三姑娘說的,她又不是我們鄭家人的,不知道我們鄭家的情況也正常。
季先生是請辭了,可并不是因為我笨才請辭。
她同我母親說的是,沒有什麼可教我的了。
”
一陣抽氣聲。
若是沒記錯的話,鄭二姑娘才回鄭家一年吧?
隻一年,季家的女先生就沒可教她的東西了?
大夥兒正這麼想着,又聽鄭瑾瑜說:“對了,這琵琶就是季先生親自教的。
”
有人驚呼:“我聽過季甯先生彈奏琵琶,可鄭二姑娘的琵琶彈得比季甯先生還要好,這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嗎?
”
鄭瑾瑜謙虛的道:“哪裡哪裡,瑾瑜不敢比季先生相比,進步的空間還很大。
”
對方說她太謙虛了,又是一些贊譽之詞。
王拂珍還不服,說她會裝。
鄭錦繡面如死灰,因為有個情商低的人說了句,難怪辰王選擇二姑娘,而不要大姑娘。
短短一年能把琵琶學成這樣,那隻能說明她天賦極高。
鄭瑾瑜一直是她看不起的鄉下丫頭,她與鄭瑾瑜比,也隻有從小飽讀詩書,被鄭夫人親自教養,琴棋書畫樣樣皆能可比了。
如果在學識和教養上,鄭瑾瑜都超過了她,那她還有什麼能與鄭瑾瑜比的?
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不慌,不慌,鄭瑾瑜隻是琵琶彈得比自己好而已,她這麼安慰自己。
她還古筝撫得好呢,都沒拿出來炫耀。
想到這兒,鄭錦繡面色好一些。
自己把自己安慰到了。
鄭宏旭似乎與鄭錦繡心靈相通,似乎知道她正因為鄭瑾瑜的優秀而難過,适時的出言譏諷鄭瑾瑜。
“我這小妹啊,從小體弱,弱到什麼程度?
拿筆都拿不穩,所以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學過識字,琴棋書畫樣樣不懂。
好在她對彈琵琶上頗有天賦,否則樣樣拿不出手,我娘就得犯愁她配不上辰王。
”
“是嗎?
”屏風對面謝裴煜開口,“可我記得她書畫很好。
”
人群裡有人說了,“對,鄭二姑娘畫畫很好的,去年賞荷宴上的一幅映日荷花,我至今記憶猶新呢。
”
被打臉的鄭宏旭面色一僵,“是是,險些忘了,她書畫也還行。
”
王拂珍不樂意了,又出言道:“作畫行作畫行,什麼叫書畫行?
她的字咱們都看過,隻會寫個名字。
餘姑娘,你隻記得那映日荷花畫得不錯,是不是忘了字是郡主幫她提的?
”
之前幫鄭瑾瑜說話的餘姑娘忙道:“哦對,字是郡主提的。
”
謝裴煜淡淡道:“去年賞荷宴,二姑娘才回家不過一月。
一月時間時日尚短,确實那時的她寫得字一般。
不過嘛,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年,她的字已是今非昔比。
”
鄭瑾瑜美目流轉,隔着屏風看謝裴煜。
他也正看着她,兩人隔着屏風的薄紗四目相對。
謝裴煜想讓她在此刻揚名嗎?
比她計劃中早了一些。
不過也好,趁着這個機會打鄭錦繡和王拂珍的臉。
她們總在大家閨秀的圈子裡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就傳自己多草包,啥也不會。
今日過後,看她們的那些小姐妹們怎麼嘲諷她們。
井底之蛙。
盧慎突然笑了,拍着大腿讓起來,“好,那咱們就看看,二姑娘的字如何今非昔比。
來人,拿筆墨來,本公子要親自為二姑娘磨墨。
”
他直接繞過屏風來到女子這邊,盯着鄭瑾瑜,笑得一臉油膩。
就是這個妹妹欺負錦繡是嗎?
哼,看他怎麼給錦繡妹妹出氣。
她為什麼作畫好,他早聽說過了。
拿着樹枝畫的嘛,據說隻會畫荷花。
可是寫字跟作畫不一樣,沒有多年的積累,我不信你能寫出一手好字來。
要真能,那隻能說明你是天人般的存在,咱也輸得心服口服。
很快有小厮送來筆墨,他們擡來玉案讓鄭瑾瑜當場作畫。
盧慎挽起袖子試圖給她研磨,不過被謝裴煜一把拎開。
“本王的未婚妻,還輪不着你來研磨。
”
謝裴煜抖了抖大袖,露出骨節分明的手。
在那方黑墨的襯托下,那雙手顯得異常白皙。
真羨慕,去年他去南方打仗曬得多黑啊,這才過去幾個月,就養回來了。
謝裴煜輕笑,“看我的手做什麼,好好寫。
我說你寫得好,你可别給我丢人。
”
鄭瑾瑜白了他一眼,提筆就寫。
後方的鄭錦繡已經嫉妒得一張臉都扭曲變形。
愛與不愛泾渭分明,謝裴煜對鄭瑾瑜和對當年的自己t那态度完全不一樣。
若說以前她還心存僥幸,覺得謝裴煜的心裡是有她的。
現在她算是徹底死心了。
鄭瑾瑜,鄭瑾瑜,我不信,你回來就能搶走屬于我的一切,我不信,你真的能一輩子将我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