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馨玉一大早就和要去公社的村裡人結伴去了公社,又從公社坐車去了縣裡。
她本想去縣裡找宋桂芳和她一起去市裡公安局找她哥宋志昆反應一下情況,誰成想她家的門都是鎖著的。
她隻好自己去了。
回來這一趟,她能明顯的感覺到首都街上的氛圍比這邊好,到了市裡的街道上,和縣裡也沒什麽差別,做小生意的人依舊跟做賊的一樣,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明明新聞都播出了,首都街頭擺攤擺的轟轟烈烈,怎麽到了這邊和以前沒什麽差別,街道上用風聲鶴唳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她來找宋志昆也不是要把範濤撈出來,她自認也沒那個本事,再說範濤把人腳踝都打碎了,怎麽可能不負刑事責任?
市公安局外,宋志昆出來後看到薑馨玉非常意外。
標準的國字臉,神色清正堅毅,看起來一身正氣,宋志昆身上的軍人特質依舊明顯。
“薑同志,放假回來了?
找我有事?
”
薑馨玉和他寒暄幾句後進入了正題,把範濤的情況說了,補充道:“電視新聞已經明確規定可以在規製內擺攤做小生意,首都的街頭有很多集市,為什麽這邊和以前沒有什麽區別?
那些人的行為和勒索搶劫也沒什麽兩樣,宋同志,我不是為了範濤,他打傷人接受法律製裁是應該的,但像他和他爸這樣被抓住罰款的人並不少…”
宋志昆擡手打斷她的話,又往角落裡走了走。
他壓低聲音道:“你剛才也說了是在規製內,薑同志,你是大學生,應該比我清楚文字中隱含的規則。
上頭是發了可以做小生意的明確通知,可條條框框的規定也不少,他們抓人都有正當理由。
”
不等她說話,他繼續說道:“這事你管不了,我也沒有能力管,你讓你姑拿錢賠罪去,再找找找關系,這樣要是解決不了,那就沒辦法了。
”
薑馨玉有點不敢相信這話是他這個曾經當過兵的人嘴裡說出來的。
“宋同志,我不是來找你幫忙撈人的,我就是想反應一下情況,不想再有很多人財貨兩空…”
“宋哥,這誰啊,你對象?
”
薑馨玉話都沒說完,就被這個雙手插兜晃悠著過來的年輕男人打斷了,這人身上也穿著製服,上下打量她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宋志昆不動聲色向前一步,擋在了薑馨玉身前,“這不是我對象,人家結婚了,她和她丈夫都是華清的大學生。
”
男人眼中興緻更濃,“都結婚了怎還私下來找你?
”
薑馨玉非常不爽他的眼神:“有正事不行嗎?
同志,你管的是不是太寬了。
”
男人皮笑肉不笑的盯了她好幾秒,隨即說道:“那你們好好聊,我就先走了。
”
這人雖在往後退,身子和臉卻是面向薑馨玉的方向,那眼神如沾了糞的鉤子一樣讓人生理不適。
等人徹底沒影,薑馨玉緊繃的身體才微微放松下來。
宋志昆鼻中出的氣有些沉長,神色有幾分陰沉,他道:“你在這等著我,我送你回縣裡,順便給桂芳帶回去一些東西。
”
薑馨玉又不是蠢蛋,敏感的察覺到他突然要送她回去和剛才那男人有關系,她是傻了才會推拒。
半道上宋志昆說道:“薑同志,你的來意我大概明白,但我無能為力,抱歉了。
”
薑馨玉能說什麽,這個年代很多事情都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麽簡單的。
她覺得自己還是狂妄自大了,斜幅街口的事可以上新聞,讓她以為這樣的事情應該挺好處理的。
在她的沉默中,宋志昆接著說道:“你以後少來市裡吧,剛才那個男人身上有很大的問題。
”
他直接的提醒讓薑馨玉聯想了不少。
“我知道了,後天我就坐火車走了,下次回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
她轉移話題:“那天我去桂芳姐家,她懷上了。
”
提起這個,宋志昆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
他妹子之前被朱林打流產再也生不了,誰知今年又懷上了,也算是上天厚待。
大巴車在土路上行駛著,因為路不平整,速度不算快,前方一個驢車停在路邊,車架上坨的有人,近了還能聽到男人女人的哭聲。
大巴車停在了近前,司機探出頭去大聲問:“這是怎了?
要幫忙嗎?
”
大巴車停下,車上的噪音消失,男人女人的哭聲更加清晰,清晰到刺耳。
這樣悲痛的哭聲會讓所有聽到的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並且共情。
哭的太過投入,二人並沒有回答司機的話。
車上有人說道:“車架上躺著的人身上都是血。
”
薑馨玉已經認出了正在哭的男女,是大姑薑翠翠和大姑父範勝,躺在車架上的人看不清臉,但那一身血實在是醒目。
“是我大姑,躺在車架上的可能是範濤。
”
她下了車,宋志昆也跟了下來,他回頭對車上的人問道:“有沒有醫生,來看一下情況。
”
車上還真有個大夫,看年紀四十來歲。
大夫查驗過後,在薑翠翠極端希冀的目光中搖了搖頭,“失血過多,人已經去了。
”
薑馨玉鼻尖是濃重的血腥味,她能清楚的看到範濤的腳踝上露出的森白骨頭,腿上的血液最多,頭上看起來也血肉模糊。
薑翠翠一把將薑馨玉推到了地上,她歇斯底裡,“都是你,不是你不幫忙,濤子不會死!
死的怎不是你們!
”
宋志昆把人拉住,手勁很大,“她今天去市裡就是為了你家的事找我的。
同志,冷靜點,他是怎麽死的?
”
悲痛的範勝抹著淚泣不成聲,半晌才說:“一大早有人通知我們去公社領人,到的時候濤子一身血,躺在那昏著,我們先帶他去了公社衛生隊,血止不住啊,又去了縣醫院,縣醫院也沒法子,我們又往市裡趕,可在半道上濤子就沒氣了。
”
“他們說這身傷是濤子自己弄的,他想自殺來逃脫罪責,頭上我還能當是他自己撞的,這小腿骨都變形了,他還能自己弄成那樣?
”薑翠翠淚流滿面,嘶吼出聲。
薑馨玉聽的心裡沉重。
範濤雖然有小偷小摸的毛病,為人也吊兒郎當的,但罪不至死,還是被這樣虐殺的。
猖狂,太猖狂了。
“大姑,你們上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