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征是開車過來的。

　　車就停在巷尾。

　　陸淼借口送他上車，出門時，為了穩妥，提了一嘴育紅班的事。

　　陸遠征立即頓住腳步，站在台階下面看他這個女兒。

　　“你是讓我走關系，把那孩子送進去？
”

　　“也不是……我就是打聽一下，看是不是真的是這個情況，要是能花錢擺平，多花點錢也行。
”

　　陸遠征擰眉沉默半晌，道：

　　“你剛才說的那些是屬實的，這個現在就是要看指標，沒有指標就是進不去。
”

　　“……”

　　陸淼啞然。

　　她沒開口說什麽，陸遠征卻大緻能猜到她的想法和打算。

　　“你們收留他，我不反對，一個孩子也吃不了多少，未來長大娶妻生子，也能給安排上。
”

　　陸遠征皺眉看著她，語重心長說：

　　“可是像這種要指標的事兒，你想過沒有？
大寶二寶怎麽辦？
”

　　“再過半個月，兩個孩子也要三歲了，上學就是這兩年的事。
”

　　“這次給時安開了口，以後大寶二寶怎麽辦？
”

　　“你爸是有些面子，可每次都要你爸豁出臉皮去辦事，是不是多多少少得也有些不好聽？
不好看？
”

　　陸淼忽然有點無地自容。

　　今天開這個口，她真的隻是打聽消息。

　　但是該說不說呢？

　　她心裡卻是一直將她爸爸視作底牌。

　　現階段資源有限，育紅班要指標才可以去，但是未來不會一直這樣。

　　等到大寶二寶那會兒，指標就不是硬性要求了。

　　可是這些話，她沒辦法跟陸遠征說。

　　陸遠征的一席話，也絕了她後續想要開口請求的念頭。

　　“我知道了，我就是打聽一下。
”

　　陸淼跟著走下階梯，陸遠征卻不想跟她多說，一手拎著沉甸甸的口袋，一手擺了擺。

　　陸遠征道：“進去吧，不用送了。
”

　　說完，並不算偉岸的身影沒入昏暗的巷道裡。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手背也有厚薄之分。

　　陸遠征不介意栽培一個孤兒，但他肯定會選擇優先注重自己的孩子。

　　這是人之常情。

　　陸淼知道，這怪不了他。

　　大寶二寶有他這樣的姥爺，是幸運的。

　　……看看情況，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陸淼一直站在門口沒進去。

　　電線柱子上亮著燈，陸遠征上車掉頭，不經意偏頭，見她還站在門口。

　　他打了下雙閃，緩緩駛離。

　　陸淼看見，也跟著轉身進了院裡。

　　屋裡唐梅收了桌子碗筷，兩小隻跟在周時安後面跑前跑後。

　　時安在做什麽呢？

　　小小的人抓著大掃把，正從兩邊房裡，賣力地掃出來。

　　招人疼的小家夥。

　　陸淼見了，胸腔裡軟軟的。

　　輕輕吐出一口氣，陸淼去廚房拿了菜刀出來。

　　在堂屋桌邊挑了個芒果切開，中間劃拉幾道，手指頂著芒果皮翻了過來。

　　黃澄澄的果肉立即紮成了刺蝟。

　　陸淼喊著孩子過來，輪流著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唐梅打了熱水進來，要給孩子們洗澡，看見這一幕，又歎氣道：

　　“剛吃的飯，又吃這個，怎麽吃得了？
”

　　陸淼不信：“就切一個，怎麽吃不了了？
”

　　結果是什麽？

　　長輩的話不全對，但也不全錯。

　　最後的結果就是，芒果太大，確實剩下半拉吃不了。

　　唐梅怕浪費，很努力地幫著分擔了去。

　　當然，免不了又是一陣嘮叨。

　　陸淼罕見地沒說話。

　　因為又想起了孩子爸爸。

　　要是孩子爸爸在的話，哪裡輪得到她挨打？

　　又怎麽會有剩下吃不完的？

　　出去那麽久了……

　　也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麽？

　　有沒有想家？

　　陸淼情緒蔫蔫的，洗澡回屋躺下，晚上也沒抱二寶過來睡。

　　唐梅多少猜到了點什麽，後面放輕動作，也沒再去吵她。

　　……

　　陸淼恢復日常的譯稿工作。

　　專注工作起來，煩心事和對孩子爸爸的思念，反而減輕了些。

　　馬主任中間過來探望了一回。

　　不僅拎了水果，還給家裡三個孩子都封了小紅包。

　　他年紀大，還是長輩。

　　一再讓他過來，又沒給回禮，這怎麽好？

　　陸淼尋思著，掐著時間。

　　約莫書稿還剩十幾頁，後續譯文不到一萬字的時候。

　　也抽空閑買了點水果。

　　又去百貨大樓稱了兩斤大白兔奶糖。

　　坐公交車跑了一趟崇文門國光譯館。

　　本來想順路跟馬主任說一下，稿子快譯完的情況。

　　結果到譯館時，馬主任沒在。

　　陸淼放下水果，把大白兔奶糖給譯館少年班的學生們一人分了一些。

　　之前打過幾次照面，這些少年班的學生，不少人都熟悉陸淼。

　　馬主任私下應該也沒少提過她，這些學生見了她，一口一個“小陸師姐”，叫得那叫親熱。

　　陸淼聽了好笑，溫婉跟他們打招呼：

　　“馬主任不在，我今天就先回去了，等馬主任回來，你們幫我帶個話，就說我來看過他了。
”

　　“放心吧小陸師姐，我們一準把話帶到！
”

　　陸淼點點頭，緩步往院裡側門走。

　　一個梳著雙麻花辮的女孩跟上了她：

　　“小陸師姐！
”

　　陸淼旋身，“嗯？
怎麽了？
”

　　“我、我是新來的，馬上開學也要進軍區大學……”

　　女孩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看了陸淼一眼，最後鼓起勇氣道：

　　“我叫陳曉燕，譯館的同志都說你很利害，我、我想……以後等我也進了軍區大學，如果有學習上的問題，我能去找你麽？
”

　　陸淼愣了一下，看了看她十五六歲稚氣未脫的臉，輕輕點頭：

　　“當然可以，如果時間對得上，我很樂意幫助你。
”

　　陳曉燕眼睛亮晶晶的，深沉帶有敬意地鞠了一躬：

　　“謝謝小陸師姐！
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

　　陸淼拍拍她肩頭，笑著離開。

　　回家繼續做譯稿工作。

　　陸淼專注認真，陸遠征過來了她都不知道。

　　她最近一坐就是好幾個鍾頭起步，忙得厲害。

　　唐梅沒打擾她，陸遠征就站在院裡，透過窗戶往裡瞅了兩眼。

　　他那一向嬌縱得厲害的丫頭，仿佛真的長大了。

　　專心緻志坐在桌前，表情認真嚴謹，瞧著是有幾分大人的模樣。

　　陸遠征默不作聲點點頭，放下東西就走，沒在院裡多待。

　　不過走時，他額外給唐梅留了一百塊錢：

　　“大人小孩都要營養，平時隔三差五買點肉，孩子們的奶粉也別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