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玉宜擡頭看到陸承景,忙把銀子和兌換出來的符箓往包裡一收,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笑呵呵道:“小侯爺檢查完了?
”
陸承景點了點頭:“這間客棧不算院子另一側的大通鋪,一共八間房,其中四間房你們住了,剩下的四間分别住了一個書生,一個商人,一對中年夫婦,還有一個屠夫。
”
“現在不過年不過節的,華安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這山坳坳裡的客房倒是緊俏。
”沈玉宜托着腮,食指輕輕在桌子上點了幾下,又轉頭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時間還早,我去外面看看。
”
陸承景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沈玉宜走到門口,倏地回過頭,正對上了他的眼睛,她微微彎起眼睛,笑吟吟道:“小侯爺不累嗎?
還要跟着我晃一圈?
”
“不累,我是鬼。
”陸承景面無表情地說道。
“非也非也,你是生魂,不是鬼。
”沈玉宜笑着跨過門檻,趴在二樓的欄杆上往下看去。
這客棧的大堂雖然簡陋,收拾的倒也幹淨,零零散散放了幾張木桌木椅,做工有些粗糙,應該是周邊的山民自己砍樹來做的。
靠近門口的桌子坐了一個彪形大漢,面前放了一壇酒,一大碗醬肉正在大快朵頤,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還放了把刀,應該是陸承景口中的屠夫。
靠近櫃台這面的桌子則坐了一個穿着布衣長袍的年輕男人,手裡拿了卷書,眼睛卻沒落在書上,正直勾勾望着左邊。
至于他左邊的桌子旁坐的人,沈玉宜就熟悉多了,錦袍長須的是她的好爹爹沈江明,另一位嘛,也是書生瞧呆了的那位,正是說屋裡悶想要出去走走的好姐姐沈玉嫣。
兩個人正神色嚴肅,不知道在低聲說些什麼。
沈玉宜趴在欄杆上,看着沈玉嫣穿着一身素白精緻的襦裙,頭發上也穿環而過一根同色的發帶,單單是坐在那裡,就如出水芙蓉一般,惹人憐愛。
她自言自語道:“我這姐姐果然生得好看,如果沒有這些破事,我倒是想和她好好相處。
”
“是好看,就是看起來更像你爹一些。
”陸承景不冷不熱的聲音在一側響起,讓沈玉宜愣了一下,她側過臉看向她:“你見過沈……我娘?
”
陸承景點了點頭:“小時候我爹帶我去過你外公家,見過幾次。
”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住,鳳眼極為認真地看着沈玉嫣,過了片刻才說道:“也見過你,你那時候倒是和現在差别很大。
”
“?
”沈玉宜立刻在原主的記憶裡搜索這件事,未果,不知道是陸承景故意诓她還是原主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她放在欄杆上的手微微收緊,歎道:“人是會變的不是t嗎?
”
“是,人是會變的。
”陸承景微微彎下腰,貼近了沈玉宜的耳畔,輕聲道:“我其實更好奇你真實的模樣,沈小姐。
”
微涼的呼吸輕輕拂過沈玉宜的耳朵,她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心裡忽然一慌,忙道:“小侯爺今日四處查看辛苦了,我……我下去找他們,你好好休息。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沖下了樓梯。
樓下的父女二人見沈玉宜下來,立刻停止了交談,沈玉宜在沈玉嫣的對面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後才問道:“父親和姐姐在說什麼呢?
怎麼見到我就不說了?
不用理我,當我不存在就行,你們聊你們的。
”
沈玉嫣淺淺一笑:“沒有聊什麼,就是和父親說我有些佩服妹妹,玄門術法這樣高深的東西,妹妹自小養在深閨,卻也能信手拈來,今日能住下,還多虧了妹妹。
”
她說話夾槍帶棒的,無非是指責她一個世家小姐不務正業罷了。
果然,沈江明聽到這話臉色就變得難看了起來,他擰起眉頭,語氣不善的說道:“以後這些東西少碰,像什麼樣子?
你要知道,你不僅僅是沈玉宜,你将來在長公主面前還代表着我們整個沈家!
你和你姐姐更是同氣連枝,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與其搗鼓這些不如想想好好怎麼在長公主面前表現。
”
沈玉宜勾了勾唇角,眼中露出幾分諷刺,現在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了,當初原主被退婚,名聲盡毀,要被沈家放棄時怎麼不說?
沈江明見她不吭聲,正要再說幾句。
忽然,一陣陰風吹過,将客棧大堂的窗戶吹得獵獵作響,風穿過不怎麼嚴實的窗戶,發出了嗚咽的聲音。
坐在大廳中的人除了沈玉宜之外都渾身一僵,顯然都從店主那裡聽到過最近山裡不太平的傳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緊盯着大門的方向。
風,忽然停了。
四周重歸安靜,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在所有人懸着的心剛要落下時,被木棍頂住的大門忽然被敲響了。
“笃、笃、笃”極為有規律地響了三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門口,隻有沈玉宜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屋内有燈,外面的院子也點了幾盞燈,若是敲門的是人,門口至少會有一個人影輪廓。
可是現在……敲門聲響了,門外卻空空如也。
沈玉嫣雙手緊緊握住衣裙,顯然已經開始害怕了,她小聲對沈玉宜說道:“妹妹,外面……外面是什麼東西?
”
沈玉宜放下杯子,笑了笑:“隻敲門,不出聲,當然是鬼咯。
”
最裡面的書生已經開始發抖了,他顫抖着說道:“這位……這位姑娘不要亂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
“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
!
”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屠夫把刀往桌子上一怼,故作鎮靜地說道:“老子殺生無數,死在這把刀之下的牲口不計其數,哪個不長眼的敢來?
”
“你們激動什麼?
”沈玉宜仍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她看着門口,聽到敲門聲又‘笃、笃、笃’響了三下,接着歸于沉寂。
“世上的鬼,有不講道理,見人就害的,也有講究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你們瞧瞧,這位還知道敲門,一看就是個講道理的鬼,縱使是子時将近,進了這個門,隻要你們不做虧心事,自然不必害怕。
”
她說這話倒也不是信口胡謅,腰間的招魂鈴安安靜靜沒有一點動靜,證明外面那位,要麼沒有害人的心思隻是路過,要麼就是……明确知道害死自己的人是誰,冤有頭債有主,在不惹怒它的情況下,自然不會傷害别人。
說完,沈玉宜就抻了個懶腰,對所有人說道:“一個小小的忠告,子時左右,不管是誰敲你的門都别開,尤其是……心中有鬼的,不然後果自負哦。
”說罷,就起身往樓上去了。
笃笃的敲門聲還在锲而不舍地響着,沈玉嫣和沈江明對視了一眼,她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懼,對沈江明說道:“爹爹,早些回房休息吧。
明日就到華安了,處理好家裡的事我們就趕緊離開這裡。
”
沈玉宜慢慢走上樓梯,将身後父女二人的對話盡數聽了去。
看來她想的應該沒錯,這對父女回華安,絕不是奔喪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