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很快,任老爺就反應了過來,眼前的萍娘早就不是當初那個任他予取予求的美貌侍女。
而是一個滿身怨氣,前來複仇的女鬼。
他立刻後退了幾步,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惶恐無比,卻仍舊鎮定地說道:“萍娘……我可一直對你不薄啊。
你……你就算是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也不要亂來啊。
”
他這話别說是萍娘了,就是沈玉宜聽了都要被氣笑了。
萍娘譏笑一聲:“往日的情分?
本就是你對我強取豪奪,我身份低微不敢反抗,本想着委身于你能求個一生平安就好。
”
她眼中閃過幾分悲哀:“一生平安,隻是如此簡單的心願,你們夫婦二人都不允許。
”
“若不是你們整日裡苛待于我……我的身子也不會那麼差,我的女兒也不會從娘胎裡就帶了弱症!
”
萍娘溫柔美麗的臉上逐漸開始出現暴虐和瘋狂,她緊緊盯着任夫人和任老爺,歇斯底裡地說道。
任老爺和任夫人終于意識到眼前的萍娘是一個一隻手就可以把他們弄死的惡鬼。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
他們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在場的局外人。
也就是沈玉宜他們。
玉韬幾乎是第一時間低聲對沈玉宜說道:“不可,這是他們之間的因果,你若是強加幹涉,會殃及自身。
”
沈玉宜笑了笑,抛給他一個你太高看我了的眼神。
任老爺對沈玉宜說道:“沈小姐,你能有辦法救安栀,一定有辦法救我們,求求你,給你多少錢,多少糧食都可以!
救救我們吧!
”
說着就要跪下磕頭,被陸承景一把攙住并且提溜了起來。
沈玉宜看了看萍娘和任繪湘,對任老爺夫婦說道:“我救不了你們,這本就是你們早就注定的命運。
”
“你們有很多次機會避免這樣的結局,可惜了,你們是極度自私的人,從來不願意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慮一下。
”
周遭出奇地安靜了下來,沈玉宜接着說道:“如果當初你們能放過萍娘,哪怕是攆她出去,讓她和腹中的女兒平平安安過一生呢?
也會避免如今的局面。
”
“如果你們能及時規勸任大少爺,不讓他一次又一次地作孽,甚至草菅人命,他也不至于這麼早就死。
”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咎由自取。
”
任夫人和任老爺的臉色瞬間慘白,他們緩緩跪坐了下來,面對着萍娘的滿腔憤恨,有些不知所措。
陸承景低聲道:“走吧,這地方不能久留了。
”
沈玉宜嗯了一聲,和玉韬、陸承景準備離開任府。
卻在路過任繪雁時停了下來,她猶豫片刻,還是從懷中掏出了幾張黃色的符箓,悉數塞進了任繪雁手中。
低聲道:“這些符箓隻能救你一人,記住。
”
說罷,便跟上陸承景和玉韬,順着來時的路離開了任府。
三天後,燕州城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富甲一方的任府在夜裡起了一場大火,短短一夜,就将偌大的任府燒了個精光。
更令人奇怪的是,任家的老爺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竟在大火前夕,将家中的仆人都遣散了幹淨,隻留了一些心腹在身邊。
這一場大火來得蹊跷,卻也隻是燒沒了任府,周邊的人家絲毫沒有被波及。
任家剩下的,上下共十幾口人,一個也沒能逃出來。
第二天,有一個叫花子給沈玉宜送去了一封信。
是任繪雁寫給她的信,她在信中說,直到那一天才知道自己的前半生都是一顆棋子,一個笑話,她曾經想靠自己去博一個好姻緣來擺脫自己的家庭,其實不過就是想告訴母親,自己比任繪湘強而已,她知道自己才是有早夭命格的那個人,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年,也不想再折騰了。
她想趁着這幾年的時間,四處走走,做一些善事,也算替父母償還一下做下的罪孽。
沈玉宜将信放回信封,放進了梳妝台下的抽屜裡。
站在她身後的陸承景跟着她一起讀完了這封信,他問道:“所以她是靠你給的符箓活了下來,是嗎?
”
沈玉宜:“或許是,也或許是萍娘放過了她,這誰知道呢?
”
她擡起眼,透過窗戶看向遠處連綿不絕的山脈:“在任家這場長達二十多年的恩怨中,最無辜的就是這兩個女孩子,她們沒有任何錯,卻要承擔父輩的錯帶來的後果。
”
“任老爺是男人,是這個時代天然的受益者,他幾乎是這場悲劇的根源,卻隐身在了兩個女人的争鬥之中……不過好在,他也付出代價了。
”
也好在,任繪雁和任繪湘不會再向任夫人一樣成為下一個加害者了。
陸承景點了點頭,他盯着沈玉宜的側臉瞧了許久,忽然說道:“我發現有時候你看待問題的角度很不一樣。
”
沈玉宜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陸承景卻背起手,看向了遠處的山脈。
片刻後,他說道:“若是有時間,好好給我講講你那個世界,可好?
”
沈玉宜一愣,随即低頭笑了笑。
陸小侯爺果真聰敏過人,竟然連她身處不同的世界都能猜出來,倒是有些打破她對古代人的刻闆印象了呢。
翌日清晨,沈玉宜和安栀一起去了任家。
準确來說,應該是任家被大火焚燒過後殘留下來的廢墟。
這天剛好下了濛濛細雨,空氣中透着絲絲縷縷的冷意,沈玉宜和安栀各撐着一把傘站在任府的廢墟前。
她們沉默着站了很久。
安栀看着眼前的廢墟,眼眶微紅地說道:“我在這裡生活了五年。
”
“小姐對我很好,幾乎是拿我當親妹妹一般,我也日日夜夜都陪着小姐,後來慢慢發現,她其實并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膽小懦弱又不善言辭。
”
“她其實是一個很孤獨的人,或許從我還不認識她的時候,她就一直很孤獨吧。
”
“她偶爾會去府中那片湖水旁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後來我才知道,湖水之下,埋葬着她的親生母親。
”
“小姐從小就知道了太多,也背負了太多,她太累了。
”
安栀的聲音像江南女子,溫婉柔和,又帶着幾分堅韌,在任府跟着任繪湘讀了不少書,她本身又極為聰明,說出來的話總是帶着幾分看懂一切的透徹。
沈玉宜對任繪湘接觸不多,卻也因為她的寥寥幾句,在腦海中緩緩勾勒出一個更加立體的任繪湘。
她矛盾又孤獨,十年如一日堅守着自己的目标和信念,沒有絲毫動搖。
也許到最後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對不對,但是不管重來幾次,她都會堅持去做。
片刻後,沈玉宜輕聲問道:“你覺得,你的小姐真的死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