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後的陸承景微微一愣。

　　不知為何，他就是可以肯定，這句話不是沈玉宜的“權宜之計”。

　　她是真的這麼看待自己的。

　　一股暖意從陸承景心中緩緩升起，他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矮了自己半個頭的沈玉宜，輕輕彎了彎唇角。

　　另一半，聽到這話的老皇帝點了點頭，想起如今那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嫡親外孫。

　　老皇帝在心中歎了口氣，陸承景不論是長相還是能力，都是極為出衆的，如果他不姓陸而姓李該有多好。

　　他确實比李淮安更适合當皇帝。

　　思及此處，他的視線放在了李淮安身上，見他臉頰微紅，眼中帶着幾分醉意，就這麼當着文武百官和世家貴族的面直勾勾盯着沈玉宜看。

　　心中不由得一陣惱火。

　　當初說要和沈玉宜退婚在他寝宮門前跪了一天一夜的是他。

　　如今沈玉宜已經嫁為人婦，當衆表露好感的也是他。

　　坐在他身邊的皇後敏銳地察覺到了老皇帝的情緒變化，她抿了抿唇，對老皇帝說道：“看來太子今兒是喝多了，這太子妃不如擇日再選？
”

　　老皇帝臉色難看，壓着怒氣對身邊的大太監說道：“去，把太子扶回座位上！
”

　　見大太監上前扶人後，皇後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輕聲對皇帝抱怨道：“淮安這孩子有時候是不是太過感情用事？
”

　　這話好巧不巧的，剛好傳進了起身去扶太子的沈玉嫣耳中。

　　她扶着李淮安的手微微一顫，接着遮掩了過去，面帶關切地将李淮安帶回了座位上好生照顧。

　　事情演變到如今的地步，這太子妃自然是選不下去了。

　　但幾家大世族顯然沒有死心，他們開始輪番讓家中精心培養的女兒以賀壽之名向皇帝獻藝。

　　其中引得滿堂喝彩的，竟然是孟春錦。

　　她也沒有精心準備什麼才藝，隻獻上了一幅萬裡江山圖。

　　這萬裡江山圖以極其巧妙的繪畫技巧将大盛境内的名山大川都彙入一幅畫中，精美絕倫。

　　讓老皇帝一掃方才的不痛快，接連幾個好字出口，讓下面的孟長易顯然輕松了下來。

　　隻有沈玉宜，看着眼中隻有順從沒有任何喜悅之色的孟春錦，輕輕歎了口氣。

　　長公主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玉宜怎麼了？
”

　　沈玉宜搖搖頭：“隻是感慨女子不易罷了。
”

　　因着後面幾位世家貴女的獻藝，倒讓這鬧出了小插曲的萬壽宴圓滿結束了。

　　萬壽宴結束後，長公主被皇後留在了宮中，本想将沈玉宜也一起留下。

　　被沈玉宜以要去北境，回去收拾東西為由婉拒了。

　　就這麼一耽擱的功夫，沈玉宜從昭陽宮離開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散去了，隻有幾個動作慢一些的命婦小姐們還在零零散散地往外走。

　　她和旁人看不見的陸承景并排着，邊走邊低聲聊着天。

　　剛走出昭陽宮的門口，沈玉宜就止住了話，看着不遠處，肉眼可見地沉了臉。

　　隻見不遠處的宮道上，站着一個穿着宮裝，身形纖細的女子。

　　正是她的好姐姐，沈玉嫣。

　　沈玉嫣見到沈玉宜，低頭醞釀了一下情緒，再擡頭已是滿眼淚花。

　　她神色凄楚地看着沈玉宜：“妹妹，如今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隻有太子殿下，你能不能高擡貴手……”

　　見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沈玉宜冷冷一笑：“當初你已經是闆上釘釘的太子妃了，還是對我除之而後快，難道當初你就對我高擡貴手了？
”

　　一聽到這話，沈玉嫣咬了咬唇，說道：“這麼說，你是打定主意要搶太子殿下了。
”

　　“打住！
”沈玉宜面露不屑：“就他李淮安，我還真就看不上沒有人要搶你的太子殿下。
”

　　眼看沈玉嫣的表情輕松了幾分，沈玉宜又勾了勾唇角。

　　她等身後一臉好奇的兩個女子過去以後，輕輕往前邁了一步，貼着沈玉嫣的耳畔，輕聲說道。

　　“你當初對我做的事，我記得清清楚楚，你知道我為什麼留你一命甚至讓你嫁入東宮嗎？
”

　　沈玉嫣渾身一顫，她從沈玉宜的聲音中感受到了不加掩飾的惡意。

　　沈玉宜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我就是為了讓你親眼看着唾手可得的東西一點一點消失。
”

　　“這不比殺了你還痛快嗎？
”

　　說完，沈玉宜便再也沒有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地往皇城的門口走去。

　　她告訴沈玉嫣這些，不怕她防備。

　　她就是要她時時刻刻活在恐懼之中，讓恐懼和擔憂一點一點蠶食她的身體。

　　讓她為當初對原著做的事付出代價！

　　陸承景一路沉默地跟着她到了皇城的門口。

　　長公主安排的車駕就在門口等着，在離車駕還有幾米遠的時候，沈玉宜忽然停了下來。

　　她背對着陸承景，忽然問道：“你覺得我可怕嗎？
”

　　陸承景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後，又想起沈玉宜根本看不到他的動作。

　　他便大步上前，走到了她的身邊，語氣平靜地說道：“不可怕。
”

　　沈玉宜笑了笑，掀簾上了車駕。

　　聽着車轱辘壓着石闆路上發出來的聲音，陸承景忽然問道：“她當初對你做了什麼？
”

　　這個“她”自然是指沈玉嫣。

　　沈玉宜正閉着眼休息，聽到這個問題，她倏地睜開眼看向對面的陸承景。

　　半晌後緩緩說道：“數九寒天，她把我推下了冰湖。
”

　　這樣的行為，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是緻命的。

　　當然，這也卻是要了原主的命。

　　若不是她誤打誤撞被系統扔來了這個世界，恐怕這世上又多了一個枉死的人。

　　陸承景微微垂眸，輕聲問道：“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徹底變了是嗎？
”

　　沈玉宜微微一愣，她不知道陸承景問這句話的确切含義是什麼。

　　什麼叫徹底變了？

　　稍加思索後，沈玉宜還是選擇了一個比較穩妥的說法。

　　她回道：“人在鬼門關走一遭，能夠大徹大悟不是很正常嗎？
”

　　她側身掀開車簾看向空空蕩蕩的街道：“從醒來的那一刻我就發誓，我沈玉宜不再為了别人而活。
”

　　“我要為了我自己，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