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商的酒肆離他們吃飯的地方不遠，走幾步就是了。

　　三人一進去，一股異域風情就撲面而來。

　　整個酒肆的大堂都裝修的十分粗犷，原木制造的桌子上甚至還鋪着皮草，最中間的舞台後方挂了一個巨大的牛頭。

　　牛頭面前是一個木制的高台，四周用北蠻人常用的灰色粗布搭起帷幔，有三個明顯長相不是大盛人的舞娘穿着暴露正在上面随着北蠻人特有的皮鼓扭動着自己的身體。

　　乍一看整個布局都有點簡陋，但細細看去，又蘊含着北蠻的常見元素。

　　在裡面呆的時間長了，難免會生出自己正坐在北蠻草原上的帳篷中。

　　這酒肆還有二樓，應該也包含了住宿業務，二樓被細心的用隔闆擋了起來，他們站的位置基本看不到二樓的情況。

　　沈玉宜随手找了一個靠近樓梯口的位置就坐了下來。

　　大堂内的人不算多，以北蠻人為主，但周圍也零星坐了幾個大盛人。

　　沈玉宜壓低了聲音問陸承景：“北蠻人說的話，你能聽懂嗎？
”

　　陸承景曾和北蠻交過手，為了方便探聽敵情，他也曾學過北蠻人的語言，尋常的談話他聽起來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見他點了點頭，沈玉宜便放心了，她的視線在周圍幾個北蠻人身上逐一掃過。

　　最後定在了他們身後那桌，兩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北蠻人身上，他們神色似乎有些不安，正在叽裡咕噜說些什麼。

　　陸承景尋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凝神仔細聽他們二人的談話。

　　另一旁的李舟見她和“空氣”交流完了，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後問道：“你不是急着去燕州找你哥哥和那個小道士嗎，怎麼願意在永州耽誤功夫？
真是為了那一大箱子銀子。
”

　　沈玉宜先是瞪了他一眼：“什麼家庭啊，一大箱銀子擺在面前都不賺？
”

　　李舟：“…………”

　　接着她看了一眼正在全神貫注聽牆角的陸承景後說道：“當然，銀子隻是其一，既然我們已經進入了北境七州的範圍内，就要時時刻刻留意和北蠻人相關的信息，這永州城既然開放了猛勒部的互商，也就意味着這裡的北蠻人要遠遠多于其他六州，已經誤打誤撞來了，不如趁機獲取一些信息。
”

　　李舟笑了下：“你考慮的倒是周全。
”

　　“習慣了。
”沈玉宜看着店家端上來的牛肉，有些無奈地說道。

　　“聽完了。
”陸承景在一旁說道。

　　沈玉宜見那二人已經起身去付錢，便立刻問道：“他們說了什麼？
”

　　“他們在議論昨天被砍掉腦袋死了的兩個胡商，聽起來很害怕，說最近局勢不太好，盡量不要在晚上出門。
另一個說，這永州城晚上不太平大家都知道，隻有這些不信邪的晚上才出門，接着又互相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
”

　　沈玉宜聽完以後想了想說道：“也就是說，在這些胡商眼中，晚上出門其實已經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了。
”

　　李舟說道：“他們又不傻，半年前死第一個人的時候不知道，第二個第三個了，還能不知道？
”

　　李舟說得有道理，第一個死去的人可以是因為無知，在晚上出了門，可是接二連三的死亡一定會給在永州的胡商敲響這個晚上不能出門的警鐘。

　　也就是說，後面死的這幾個，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如果是真正的商人，不管是大盛人還是北蠻人，都是利字當頭。

　　永州城的百姓晚上從來不出門，商鋪也不營業，對于商人來說，也就意味着晚上根本沒有什麼利益可賺。

　　那麼後面的人，為什麼要在沒有利益反而有生命危險的夜晚出門呢？

　　沈玉宜皺了皺眉，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有沒有一種可能，後面的這幾個人像昨晚那個人一樣，極有可能是奸細？
”

　　陸承景點點頭：“眼下的情況來看，極有可能，也隻有刺探永州情況，才能讓這幾個人铤而走險選擇晚上出門。
”

　　永州不像别的地方，夜晚降臨，整個城就像一座死城，所以就算有士兵巡邏，也不會巡邏得特别仔細，相反，會因為心中忌諱草草了事感覺回去藏起來。

　　換句話說，就是夜晚的永州，是防守最松懈的時候，也是刺探軍情的最佳時機。

　　“想要證實這一點……”沈玉宜摩挲着面前的茶杯。

　　“得去查看屍體！
”她和陸承景異口同聲地說道，當然，李舟隻能聽到她說的話。

　　“查看屍體，得找那個奇奇怪怪的太守吧。
”李舟在一旁說道。

　　沈玉宜問道：“怎麼，你也覺得這個太守奇奇怪怪？
”

　　李舟點點頭：“不奇怪嗎？
從第一個被砍腦袋的胡人死去，到現在已經足足半年了，除了例行公事的驗屍口供整理案卷，再也沒有其他的動作，甚至連保護措施都沒有采取。
”

　　沈玉宜同意李舟的看法，在絡腮胡口中，林太守似乎是個很能幹很有想法的人，但是在胡商這件事上，未免太過保守了。

　　但是查驗屍體這件事，還是得經過他的同意。

　　而且按照現在的科技水平來看，半年甚至三個月之前的屍體肯定是沒有什麼價值了，她看過案宗，最近的三個月加上昨天的兩個，一共死了四個胡商，前面兩具的價值恐怕不高了，重點得放在昨晚死的那兩個胡商身上。

　　就在三個人商量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铛聲。

　　因着招魂鈴的緣故，沈玉宜對鈴铛的聲音格外敏感，她立刻止住話頭往門口看了過去。

　　隻見一個蒙着黑色面紗的年輕女子緩步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身上穿着北蠻人的服飾，看起來比大堂内坐着的這些北蠻人的樣式更加複雜精緻。

　　頭發被編成了一小根一小根的辮子，垂在兩側，手腕上有三隻銀镯子，每一個镯子上都挂了一個拇指大小的鈴铛。

　　方才那聲清脆的鈴音就是這三隻镯子發出來的。

　　她的身後還跟着八個身形高大結實的北蠻男人，他們全都闆着臉跟在她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