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被張司九這話說得鼻子尖都發酸。
固然她生的是兒子,可是小時候,她也是總是和哥哥弟弟沒法比的。
所以,聽見楊氏這話,她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她沒想到張司九會那麼說。
是啊,怎麼就不配了呢?
她攬住張司九,假裝訓斥:“行了行了,你再有道理也不能頂撞你奶奶!
還不跟奶奶道歉!
”
一面說着話,她一面狠狠踢了一腳張小山:憨貨,還不說話!
等啥呢!
非得吵起來?
張司九感覺到徐氏在自己後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帶着明顯的安撫意思。
張小山被踹了一腳,還是明白自己要幹嘛的,于是捧着碗,模仿自己大哥,拿出了大家長的威嚴:“好了好了,娘,也不是啥大事,就聽我媳婦的。
”
楊氏臉色肉眼可見的又黑了一點。
徐氏臉也黑了:這個憨貨!
張司九肚子裡那一點怨氣,也被這個話給搞沒了:這矛盾轉移得妙啊……直接從祖孫矛盾轉移到婆媳矛盾!
她悄悄看張小山,覺得二叔可能就是那種大智若愚。
楊氏“啪”的一放碗筷,氣得站起來:“飽了,不吃了!
”
她一轉過身去,徐氏就立刻擰了張小山胳膊,還旋了一圈,湊到張小山耳朵邊,咬牙切齒罵了句:“不會說話就當個啞巴!
”
張小山呲牙咧嘴,滿腹委屈:“不是你讓我說的?
”
徐氏氣得胸口疼,掐都懶得掐他了。
這下,輪到張司九勸徐氏:“二嬸别氣了,吃飯吃飯。
别跟二叔一般見識。
”
張小山:……管我什麼事兒!
但他懶得計較,一個老娘,一個媳婦,一個侄女,計較個啥!
吃飯吃飯!
他開始埋頭認真吃飯,三口兩口刨完了一碗稀飯,扛起鋤頭就往外走:“小松小柏,走,放水抓田雞去!
”
小松小柏頓時也把碗筷一放,一溜煙就跟着跑了。
徐氏也徹底沒了脾氣,笑罵一句:“啥也不懂!
”
她拉了一把張司九:“快吃飯,我等下給你奶奶送飯。
你也别多想了。
”
“我沒多想。
”張司九實話實說,重新拿起筷子:“我知道奶奶擔心什麼。
但她其實沒必要擔心。
二嬸很好。
我也會很好。
”
徐氏一下被逗笑:“你倒是敢說!
”
張司九:……其實這真的是實話。
徐氏撿起碗筷,歎了一口氣:“你奶奶也是為你好。
以後順着她點。
她……也不容易。
”
“知道。
”張司九不想和徐氏多說,當即點點頭,乖巧應下。
但下次,如果還這樣,她還是不會退步的。
徐氏吃了兩口飯,又想起來錢的事情,壓低聲音道:“錢的事兒你也别多想,你自己掙的錢,你給或不給,都行。
咱們家沒有那麼多規矩。
隻是下次,就别告訴你奶奶了。
”
說完這話,徐氏看着張司九好似什麼都明白的眼睛,心頭輕歎:如果換成自己是婆婆,自己還盼着九娘能多留點錢在自己身上傍身呢。
張司九微微一笑:“二嬸,以後我給您,您安心拿着。
我肯定會給自己留的。
”
徐氏夾一筷子茄子給張司九,也笑了:“好。
知道你有孝心。
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
不過她心裡卻想着:這些錢,能不動就不動,回頭用罐子存起來,九娘出嫁時候,給九娘當陪嫁。
兩人吃過飯,張司九主動去刷碗燒洗澡水,徐氏則是拿了飯菜去屋裡給楊氏。
楊氏還在生悶氣呢。
聽見動靜,擡起頭來仔細辨認了好一會才認出是徐氏。
對這個小兒媳婦,她也不好太過,臉上多少緩和一些。
徐氏将飯菜擱在床邊櫃子上,又挨着楊氏坐下了,這才拉着楊氏胳膊開始勸:“娘氣歸氣,别真不吃飯。
小山說那話欠妥當,家裡的事,肯定聽娘的。
”
楊氏就算是心裡真氣惱這個,但這會兒也不好說,于是隻幹硬道:“不是這個。
他是你男人,聽你的沒錯。
隻不過你跟九娘,那又不一樣,你不好訓她管她,她才八歲,就這麼有主意,我再不管,誰管得住?
”
徐氏歎一口氣:“娘,九娘有主意,這是好事。
她将來嫁人,性子太軟,那是要被婆家人欺負的。
我可不想将來她在婆家受氣。
咱們家辛苦養大的人,憑啥讓别人磋磨?
”
想到這個,徐氏心裡就不痛快:“九娘本來命就苦,要是将來再過得苦,我回頭見了大哥大嫂,哪有臉?
”
楊氏想起自己大兒子和大兒媳,心裡一酸,就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
徐氏也紅了眼圈:“娘,大哥大嫂去得急,什麼話也沒留下,九娘是看着她娘沒了的。
又掉河裡遭了罪,咱們都該更疼她才是。
這孩子,命太苦了。
”
楊氏不住的抹眼淚,心裡也不好受。
徐氏将心裡話說出來:“娘,我知道你怕我心裡覺得養着九娘和小南瓜不樂意。
覺得吃虧。
所以就想讓九娘多幹活,聽我話,什麼都得讨好我,看我臉色。
可這樣我也怪不自在的。
我是不是她親娘,但我也是她嬸娘,我說了養她們姊妹兩,就不會食言!
”
“九娘多懂事啊。
”徐氏也低頭抹了抹眼淚:“不哭也不鬧,早上不貪睡,幹活不縮邊,還生怕家裡沒錢了,想着辦法去掙錢。
我這心,也是肉長的。
她就算不是我生的,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我嫁過來時候,她才會走路呢!
我看着她這樣,心疼都來不及,哪裡會嫌棄她!
”
徐氏是真心疼張司九。
尤其是今天張司九把錢笑着塞進她手裡,她那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酸澀。
楊氏抹了一把淚,硬聲道;“好好好,就我一個是惡人!
”
她是真沒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
教九娘勤快,教她看眼色,難道是錯了?
徐氏一聽這話不對,趕忙再勸:“娘哪是惡人?
娘這是替我們都想着呢。
我也沒别的意思。
就是覺得九娘挺懂事的,娘也看在眼裡,實在是沒有必要再說她。
她多能幹啊,我敢打賭,甭說咱麼村,就說咱們鎮,都未必有比九娘厲害的!
”
楊氏歎一口氣:“能幹好啊,可太能幹了,将來不知天高地厚,那就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