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從睡夢中醒來,隻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人揍了一天一夜那般酸痛不已。
成為等階二以來,她的身體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般睡了一夜都無法恢復的疲憊了。
這無法消散的疲憊也許並不僅僅來自於肉體,還和她昨晚做的那個亂七八糟的夢有關。
高階修行者其實很少做夢,如果做夢,往往都有一定特殊的意義。
嬴抱月也不知道她昨晚做的那個算不算是夢,如果算是夢,那到底算是一個夢,還是很多個夢。
她本來現在就身處在幻境中,在幻境裡還做夢,簡直愈發離譜。
而在夢境中,她不光再一次回到到了白天時的場景,再一次看見了她和小李稷體內相連時的景象,還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嬴抱月並非第一次見到龐大的存在,光如山一般巨大的黑影還不足以嚇到她。
可不等她看清那龐然大物是什麽,那個巨大的陰影忽然鑽到了她的身體裡。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幻覺,可等那黑影鑽進她心口後,一種難以想象的酸軟疼痛彌漫進她的四肢百骸,渾身的經脈頓時漲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下一刻,她就被驚醒了。
時辰尚早,天還黑著。
昨天她和小李稷從陣法中回來後,兩人都精疲力盡,收拾了一下就早早地睡了。
嬴抱月在黑暗中靜靜睜開雙眼,從帳外透入一絲微光,整個帳幔之中極為安靜。
隻是,卻多了一人的鼻息。
嬴抱月微微低下頭。
一張精緻的小臉就橫在她的枕下,發頂將將挨上枕頭的邊緣,一隻小手緊緊揪著她的衣襟,呼呼大睡。
嬴抱月閉了閉眼睛,緩緩歎了口氣。
他這是從哪鑽進來的。
嬴抱月伸手撩開床帳,望向火塘邊空空如也的木箱。
雖然年紀尚小,但到底男女有別,她當然不會將一個半大的男孩帶上床和自己的同睡。
她作為火法者喜歡待在涼快的地方,這間臥房的牆壁裡嵌有寒玉,故而常年都很冷。
房內的臥床放置的位置離火塘還遠,於是嬴抱月在睡覺前專門用木箱為小李稷搭了張臨時的小床,就放在火塘邊。
結果這小子不知道怎麽搞的,放著自己溫暖的小床不睡,半夜又鑽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也不怕凍著。
這時小李稷似是感覺到了寒冷中唯一的熱源,又朝她的方向湊了湊,就差點埋到嬴抱月的懷中。
一股如雨後青竹一般的清香彌漫到嬴抱月的鼻腔,隨著傳上來的還有少年身體的熱氣。
嬴抱月目光凝了凝。
即便才十一二歲,這到底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孩子。
此時離得這麽近,她更是清晰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虧她當年居然會將這麽一個孩子留在身邊。
嬴抱月目光有些恍惚,想起之前她詢問小李稷名字時的事。
……
……
院子裡,陣法褪去後的紅光還環繞著他們兩人的身體,嬴抱月望著面前的少年,輕聲問道。
“你說你叫寄?
是哪個寄?
”
小李稷支支吾吾不願說,下一刻擡起頭殷切地望著她,“你覺得哪一個寄好?
”
嬴抱月一怔,她沒想到後來她熟悉的李稷這個名字真是她給他取的。
寄啊……
她不明白為什麽他的父母要選擇這個字作為他的名字,也許這個名字也有特殊的寓意吧。
但她還是覺得她熟悉的那個字適合他。
嬴抱月低頭看向樹根下生長著的野麥子,輕聲道,“谷稷的稷?
”
不光是谷稷的稷。
這是個可大可小的名字。
聽見她的話,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小李稷臉上瞬間露出璨然的微笑,重重點頭,“就是這個稷!
”
嬴抱月懷疑他根本不認識這個字。
她笑了笑,“對了,你姓什麽?
”
雖然在看到那條發帶的時候,她心中就有猜想了,但她不知道小李稷知不知道真相。
“我……”
嬴抱月發現在談到姓氏的時候小李稷的情緒明顯要低沉很多。
嬴抱月心中有數了。
他估計還是猜到了點什麽。
以他的年紀而言,心智算是比較早熟的。
小李稷沉默了半天,生硬地開口,“姐姐,我沒有姓。
”
問題比較殘忍,嬴抱月卻還是不得不問,“那你的家人呢?
”
小李稷這次沉默的時間短了不少,“我沒有家人。
”
他仰著臉望著她,“姐姐,我是被人抓出來的。
留在這裡,是不是會給你添麻煩?
”
“如果會的話,我等下就走吧。
”
“謝謝你救了我。
”
小男孩低下頭,規規矩矩向她行了個大禮,看上去乖不行,“您的大恩大德,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
嬴抱月怔住了。
她事先知道結果,小李稷最終留在了她身邊。
那個她之前曾經住過的樹上的小木屋應該就是她專門給他建的。
她應該不會主動收養這麽大的孩子,還以為這孩子會要求留下。
雲霧森林雖然可怕,但對他而言,外面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
面對主動要求離開的小李稷,嬴抱月反而沒了主意。
如果這個時候她讓他離開了會怎麽樣?
她之後還會遇見長大後的李稷嗎?
嬴抱月有些迷茫,察覺到她的怔忡,小李稷神情有些緊張,試探著問道,“姐姐?
”
“沒事,”嬴抱月回過神來,“我剛剛不是說過麽?
不會再有人能循著你的氣息找到你了,所以即便你留在這裡,也不會給我添麻煩。
”
小李稷雙眼陡然就亮了,“那我可以留在這裡?
”
她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嬴抱月有些騎虎難下,她不是不願收留這個孩子,而是她即便已經歸隱,依然是個危險人物。
和她待在一起,很難獲得平順安穩的人生。
“你如果想留在這裡,可以先留下,”嬴抱月閉了閉眼睛,“我之後想辦法給你找個好人家。
”
對小李稷而言,最好的結局應該是被一對普通人收養。
就像她用自己的血繪下那個陣法時所許願的那樣,她希望他能夠不再遭受苦難,有一個平順安穩的人生。
小李稷的大眼睛裡有些失望,但還是乖乖地點頭,“好,謝謝你,姐姐。
”
嬴抱月決定短暫地收留這個孩子。
也不知道她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夜還很長。
望著身邊睡得香甜的孩子,嬴抱月在心中歎息一聲,伸手給小李稷蓋上被子。
……
……
嬴抱月不知道這個幻境要持續多久,但她沒有想到,她會在自己的這段記憶裡見到那個人。
第三天的清晨,吃完早飯後,嬴抱月正低頭收拾她和小李稷的碗筷,院內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小阿月,最近怎麽樣?
我給你帶了貴陽最近新出的布料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