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7章 遇見
“撿、撿屍?
”
許義山捂住胸口坐起來,看向自己被啃得斑斑駁駁的手臂,緩慢地眨了幾下眼睛,這才確認自己還活著。
能從弱水之中把他帶出來的人……
許義山看向身邊俊美無濤的少年,心跳加速。
這人,是何方神聖?
但能撿回一條命就是萬幸,許義山知道此時此刻他什麽都不該問。
他深吸一口氣,敬畏地在冰面上跪伏下來。
“請問……”許義山仰頭看向身邊這名奇異少年,“是您救了我嗎?
”
銀發少年端詳著他的反應,搖了搖頭,感歎道,“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
和另一個醒來後一驚一乍的小子比起來,許義山簡直不要穩重太多。
“算是吧,”銀發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皮襖上濺上的魚鱗,言簡意賅道,“既然醒了,就麻溜地下山吧。
”
“下山?
”
許義山愣了愣,但看見這名少年一幅不願與他多說的模樣,他立刻點頭。
“晚輩這就下山,隻是……”
看著身邊陌生的甬道,許義山眼中露出一絲迷茫,“隻是請問現在晚輩身在何方?
”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落入了弱水河底,但此時所待的地方瞅著卻像是個山洞。
他是想下山,但他不認得路啊。
“啊,真麻煩。
”
銀發少年揉了一把自己毛茸茸的腦袋,煩躁地看了他一眼,“算了,我就送你一程吧。
”
“那、那真是太感謝了,”許義山有些受寵若驚,但下一刻他發現這名銀發少年隻是站著原地,並沒有出發的意思。
“前輩?
”
許義山剛開口,身下卻傳來一陣強烈的失重感,他低下頭,隻見一陣旋風出現在他的腳下,他整個人倏然四腳朝天地被擡了起來。
“啊!
”
許義山不禁驚叫出聲,銀發少年眼中浮現出一抹興味的笑意,合攏聚風的五指,“走你!
”
“等等!
”
眼看著自己就要沿著甬道被一股腦吹出去,許義山連忙大喊道,“前輩,晚輩還有事要問!
”
“啥事?
”
銀發少年五指微松,不耐煩地看向他,“想問我的名字?
”
“不……”許義山愣了愣開口。
那是什麽?
難道是想問嬴抱月他們的情況?
銀發少年蹙眉猜測,卻隻見在空中狼狽掙紮的少年拚命穩住身形,低聲問道,“請問,之前掉下去的其他人怎麽樣了?
”
其他人?
銀發少年氣息一頓,眯起眼睛,“你是說之前被赤鱬拖下去的那三個人?
”
果然是有三個人!
許義山心頭一緊,連忙點頭。
“哼,”銀發少年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們水法者都是活菩薩麽?
一天到晚盡擔心其他人。
”
許義山愣了愣。
我們水法者?
這名少年,還認識其他水法者?
看著許義山呆呆的神情,銀發少年吐出一口氣,“罷了,告訴你也無妨。
”
也正因為這群小子和他認識的其他修行者不一樣,他才會一反常態來撿這些家夥。
“有兩個被啃掉了手腳,但人沒死,已經送下山了,”銀發少年淡淡道,“一個我找到的時候已經被啃光了,死了。
”
死了……
許義山瞳孔劇烈收縮,望著面前的少年的目光陡然變得無比複雜。
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此人了。
從一切跡象都能推斷出是這名少年從赤鱬口中救下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
但此人明明有阻止赤鱬的能力,卻放任它們殘害修行者,從修行者的角度來看,這個人是他們的仇敵。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銀發少年忽然嗤笑一聲,“你是不是想著,我看著赤鱬殺人卻不阻止,是個惡棍?
”
“我……”許義山身形一僵,不知該如何反駁。
“這可真是符合你們人本性的自私自利的想法,”銀發少年目光冷下來,“你們吃魚的時候,我倒是不見你這麽慈悲心腸。
”
退一萬步,他憑什麽要救那些人?
“我……”許義山說不出話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口拙地說不出口。
“你這點道行,還是別想著反駁了,”銀發少年淡淡瞥了他一眼,“不過看你這麽在意,我不妨告訴你,那三個人落得如此下場,可怪不得赤鱬。
”
“怪不得?
”許義山愣住。
銀發少年冷哼一聲,如果不是這小子心性還算可以,他才不屑向修行者解釋。
“你就沒想過,為什麽你手腳還在麽?
”銀發少年淡淡道。
他可沒對許義山有所優待,察覺到赤鱬吃得太多的時候,他可是都是及時出現的。
許義山能保持四肢的完整,純粹是因為他是自己選擇跳下來的,在被啃食的過程中也在不斷掙紮反抗。
他是自己甘願成為祭品的。
其他三人可就不一樣了。
“那兩個被啃掉手腳的,是因為他們是被砍斷手指腳趾丟下來的,”銀發少年眼中不喜不怒,像是蘊藏著亙古不化的冰雪,“至於那個死了的,他本就是被殺死後丟下來的。
”
“被殺死……之後?
”
許義山瞳孔劇烈顫動起來。
“這下你該明白了吧?
”銀發少年淡淡瞥了他一眼,“赤鱬並沒有殺人,殺人的,是你們人自己。
”
赤鱬雖然長著人臉,但卻隻是依靠進食的本能而活,嗅到血的味道就會去啃食。
手腳都被砍的人丟下來,他們自然就會去啃人的手腳。
殺人的,是人們自己。
許義山愣愣浮在風中,胸腔冰冷至極。
“你以為這世上有幾個你這樣的傻子,會心甘情願跳下來喂魚?
”
銀發少年嘲諷地看了他一眼,但下一刻,他正色起來,低頭輕聲自言自語。
“殺人者,人恆殺之。
”
那些砍斷同伴的手腳將他們丟下河的修行者,恐怕還不明白高階大典到底是在選擇什麽。
“您在說些什麽?
”
許義山於精神恍惚中聽見銀發少年的聲音,愣愣擡起頭。
“沒什麽,”銀發少年目光恢復冰冷,“好了,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你該走了。
”
說完不等許義山回應,他猛地握緊五指。
“啊!
”
伴隨著許義山的尖叫,一股颶風帶著他從甬道中吹拂而出。
許義山的身影消失在洞口。
又送走了一個。
銀發少年站在地上,回頭看向山腰的方向,眯起眼睛。
“差不多,也該遇到了吧。
”
……
……
嬴抱月一行人艱難地在冰雪覆蓋的山道上跋涉著,所有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就在這時,眾人發現面前的地勢倏然變得陡峭起來。
有人聲從前方傳來。
嬴抱月擡起頭,看見前方山石下的人影,微微睜大眼睛。
“敬人者,人恆敬之。
殺人者,人恆殺之。
皆自取之者。
”--段正元《外王芻談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