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間病房的門再度被關上。

　　沈修瑾伸手将人從被子裡剝了出來，蘇喬配合地鑽出個頭，那雙漂亮的狐狸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懵懂又有點擔心。

　　“沈先生，你剛剛親得心跳都報警了！
怎麼不讓溫醫生給你檢查一下？
”

　　“……閉嘴。
”

　　沈修瑾好氣又好笑。

　　手術剛醒，接個吻親到心律失常……說出去他還混不混了？

　　擡手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頭發，軟稠緞子般從他指間順下去，沈修瑾目光漫不經心地順着她潑墨的長發，一同黯下去。

　　“你昨晚幹什麼去了？
”他嗓音沉緩低懶，但語氣裡不好糊弄的強勢精明展露無遺。

　　她每次隻有使用靈力被反噬的時候，才會冷到極度需要他……

　　要換之前，蘇喬肯定實話實說了。

　　可這次，蘇喬望着眼前沈修瑾蒼白病态的俊臉，無端端地想起，他暈厥之前，曾那樣卑微地哀求過‘别打開那扇門……不要見他……’

　　既然他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當不知道吧。

　　“我昨天，替你報仇出氣去了。
”蘇喬沖他溫溫柔柔地笑。

　　沈修瑾眸光震了震。

　　蘇喬手撫上他眉心不自覺蹙起來的皺痕，是縱容輕哄的語氣，護短到不行。

　　“沈宗翰那個王八蛋敢仗着人多欺負你！
我當然要替你出氣！
不過我沒那麼多人手，就借用了你的人充場面啦……”蘇喬有些氣憤地碎碎念着，“你知道嗎？
沈宗翰那個混賬，他用長明孤兒院的孩子，去給那些有錢有勢快死的富人們續命！
他身上背着不少血債，但因為祖上有個在閻王殿當陰司官的偷偷庇佑，他就一直沒被反噬！
我哪能慣着他，我當晚就殺去閻王殿了……”

　　沈修瑾黢黑幽沉的眼，定定地凝視着她，看眼前的小姑娘粉白如花瓣的嘴唇一張一合，義憤填膺地說着，那樣鮮活而純粹。

　　他薄唇微抿，終于出聲。

　　“蘇喬。
”沈修瑾緩緩開口，“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見沈宗翰麼？
”

　　他竭掩飾得很好，隻有垂在身側的大手無聲掐緊，骨節透出惶然不安的蒼白……他連恐懼都要藏在沉默裡。

　　唯有那雙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細枝末節的表情。

　　蘇喬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茫然搖頭：“不知道啊，我帶着你的人找上門的時候沈宗翰當場就被吓暈了。
倒是趙芳華剛開始跟我放狠話，後來就哭天搶地地求我救救她兒子……哼，誰管她！
”

　　“……”

　　沈修瑾死死攥緊的手心，徐徐張開，掌心一片濕濡。

　　她不知道就好。

　　蘇喬見沈修瑾臉色白得厲害，嘴唇幹涸，忙将病床調高，又用枕頭給他墊靠着，讓他坐得舒服些。

　　“沈先生你是不是還很難受？
我叫溫醫生來……”

　　說着，蘇喬就想走，還沒下床，手腕先被攥住。

　　沈修瑾虛弱地閉了閉眼睛，“渴。
”

　　傷口崩裂得有點難受，但他眼下還不想處理。

　　蘇喬立馬去倒了杯水來。

　　沈修瑾卻沒有接的意思，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

　　他漫不經心地掀了下眼皮，眼前小姑娘乖乖地捧着水杯，滿眼都是心疼地瞧着他。

　　“慢慢喝，不着急。
”

　　沈修瑾垂下眼，濃密長睫遮住了眼底流露出的溫脈情愫。

　　水喝完了。

　　蘇喬放下杯子，擔心地看着沈修瑾虛弱憔悴的臉。

　　“沈先生，你好點了嗎？
我去叫他們進來……”

　　一行人都還在外面等着呢。

　　沈修瑾現在哪想管那些鳥人。

　　他伸手将人拽進懷裡。

　　“等會兒。
”沈修瑾下巴抵在她柔軟的發頂，閉目啞聲道，“讓我抱一會兒，乖。
”

　　他語氣輕得近乎溫柔。

　　蘇喬怕壓到他身上的傷口，人靠在沈修瑾懷裡都不敢真的壓下去，手虛虛地撐着床卸了大半的重量。

　　沈修瑾自然察覺到了，比夜色更深眼裡，暗潮洶湧。

　　她貼心地，讓他幾乎要生出她喜歡他的錯覺……

　　“蘇喬。
”

　　“嗯？
”

　　“暖和嗎？
”他低低地問。

　　懷裡人乖順地點頭：“很暖。
”

　　他對她的價值，就在這裡了。

　　沈修瑾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扯了扯嘴角，自嘲又蒼白的弧度。

　　其實他還想問：暖和的話，能待一輩子嗎？

　　可這話太可憐了。

　　在她面前，也不知為什麼，他總想活得像個人一點。

　　好歹……也保留一點自尊吧。

　　别他媽那麼像條沒尊嚴的狗，搖尾乞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