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瑾的意識飄出了身體。

　　他頭一次，看清自己。

　　躺在那裡，像是死了一樣。

　　他沒看第二眼，目光下意識地追随着蘇喬。

　　她是玄門第一，玄術是她最引以為傲的本領。

　　如今她就在陣眼忠心，竭盡全力替他換骨，她額頭上全是汗，沈修瑾想替她擦一擦，可他根本動不了。

　　随着神骨被抽出，被渡進南喬的身體裡，沈修瑾看見南喬屍體的上方，一縷白霧慢慢凝聚成人形輪廓。

　　那是神骨歸體，誕生的一縷神識。

　　就如同南喬的前世之眼有靈性一般，她的神骨，也是如此。

　　神識最終凝聚成了南喬的模樣，她有着跟蘇喬一模一樣的面孔。

　　但沈修瑾想他永遠不會認錯南喬和蘇喬。

　　神緩緩睜開眼，悲憫衆生，也漠然衆生。

　　沈修瑾想，也許南喬看一條狗都是這樣的眼神……

　　可他的小玫瑰不會。

　　她是那樣鮮活，在她眼裡，他是獨一無二的。

　　‘阿瑾……’

　　那縷神識，叫了他的名字。

　　可也不是在叫他，她應該是在叫前世的阿瑾。

　　沈修瑾道：“我是沈修瑾，不是你的阿瑾。
”

　　那縷神識輕輕笑了一下，卻好像透過他，看見了别的畫面。

　　她眼神很哀傷又無力。

　　她說：“阿瑾，别重蹈覆轍……”

　　什麼意思？

　　沈修瑾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忽然整個人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猛地拽進了萬丈深淵。

　　等沈修瑾再睜開眼睛，四周黃沙漫天，一片死氣，有條黑色的河，仿佛靜止一般，在河畔開滿紅色如血的花。

　　有花無葉。

　　忘川河畔，彼岸花……

　　沈修瑾微微皺眉。

　　這裡……是冥界嗎？

　　沒等他确定，他看見了一個身影，由遠到近，從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具象……

　　沈修瑾看清了對方的臉。

　　――一張，跟他一模一樣的臉。

　　不，準确來說，是跟前世的小和尚阿瑾，一模一樣的臉。

　　隻是他渾身魔氣沖天，白發，血眸，走過之處，彼岸花盡數凋零，黃沙浸染出灰敗的血色。

　　在他身後，無數鬼兵陰帥尾随着，卻窩囊得不敢上前。

　　他手裡拿着一頁紙，看着那頁紙，他忽然笑起來，諷刺又悲涼。

　　‘……南喬，誰憐你呢？
’

　　‘我要你轉世後永生不死，要你安安心心，做世間最後一個神……我等你殺我……’

　　沈修瑾頭痛欲裂。

　　對方已經穿過他，那一瞬，沈修瑾隻覺得冷，刻骨的冷，幾乎要凍碎他……

　　‘阿瑾，我來渡你……’

　　‘阿瑾，答應我别入魔，你要好好活着……’

　　‘阿瑾……’

　　……

　　“阿瑾！
”現實中，蘇喬急切地喚着還在昏迷中的沈修瑾。

　　明明換骨已經結束了，可沈修瑾一直不醒。

　　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冷，要不是還有心跳證明他活着，蘇喬能當場殺到閻王殿去！

　　玉景淮在旁安撫道：“佛骨入體的能量比較強，沈修瑾又是頭一回意識離體，恢複需要點時間，别着急。
”

　　蘇喬壓根聽不進去玉景淮的話，她緊緊抓着沈修瑾的手，滿心滿眼都是擔憂。

　　玉景淮就站在她身旁，卻感覺中間有一道無形的界線。

　　在界線的那一邊，隻有她和沈修瑾，誰也跨不過去……

　　他眼神黯了黯，心口又是一陣劇痛，玉景淮面色微變，強壓下湧上喉頭的血腥。

　　……這該死的情咒！

　　牧野在邊上守着，看師父這表情，就知道他又犯病了，當時沖上前，熟練地掏出藥丸遞上去。

　　玉景淮吞了一粒，這才緩過勁兒來。

　　那邊沈修瑾也終于醒了。

　　“阿瑾……”蘇喬欣喜不已，卻被沈修瑾猛地扯進懷裡。

　　他抱得很緊，生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一樣。

　　蘇喬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柔聲問：“怎麼啦？
”

　　沈修瑾閉了閉眼睛，先前看見的一幕幕湧入腦海，他頭疼得厲害，開口，聲線有些啞：“我剛剛，看見了前世的我……”

　　說到這裡，沈修瑾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麼，猛然松開蘇喬，黑眸裡溢出欣喜。

　　“你不冷了？
”

　　她的身體，是暖的！

　　他終于感受到了她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