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瑾無波無瀾地看着她，幾秒後，坐上車，鎖死車門。

　　黑色轎車飛馳在夜幕下。

　　沈修瑾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正打算點一根，還沒上手，先被蘇喬一把搶過去，整包捏碎。

　　他看了她一眼。

　　蘇喬硬邦邦地道：“離婚協議書，你寫的什麼狗屁洋文，看不懂，不簽！
現在我還是你老婆，不準抽煙！
”

　　沈修瑾看她跟看個鬧脾氣的小孩似的，有點不耐煩，語氣都惡劣了三分。

　　“所以，你無知到連好聚好散這四個字，都不懂嗎？
”

　　蘇喬冷笑，絲毫不吃他這套。

　　“我沒文化我知道，這攻擊不了我的自尊心。
”蘇喬看着前方濃郁的夜色，頓了頓，輕聲說，“阿瑾，你說過的，你不會像我媽媽一樣離開我……你說過，我們會有一個家，要我陪你長命百歲，白頭偕老的……”

　　她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又要以為我好為名義……離開我？
你問過我願不願意嗎？
！
”

　　沈修瑾始終面無表情地盯着前方路面，俊臉看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隻有握着方向盤的手死死捏緊了。

　　骨節泛出駭人的蒼白。

　　他傷人的話說盡了，可她不會信。

　　他的小玫瑰聰明成這樣……

　　車一路開到了半山公寓，停在樹影下。

　　沈修瑾熄了火，靜默地看向身旁的蘇喬，她側着臉，蜷縮在座椅上已經睡着了。

　　蒼白的小臉上還挂着淚痕。

　　風撥開樹葉，月光從縫隙裡星星點點地漏下來。

　　車内卻是溫暖靜谧的。

　　暖氣開得很足，出風口正朝着蘇喬的方向，沈修瑾熱得幾乎冒汗，可睡夢中的小女人還是冷，緊緊抱着胳膊……

　　這畫面刺痛的了沈修瑾的眼睛。

　　他的小玫瑰，是個傻子。

　　她傻乎乎地以為，自己能熬過去，以為隻要放棄一身修為做個普通人，前世之眼就會對她網開一面……

　　她還說她能忍，不怕疼的……

　　怎麼忍呢？

　　失去修為，成為普通人的蘇喬，怎麼忍幾十年？

　　沈修瑾總記得她剛來到他身邊時，偶爾體内寒疾發作，無意識地抓着他喊‘沈修瑾，我疼……’

　　其實他原本硬起心腸，想過自私一些，跟她一起活下去。

　　等到他的小玫瑰疼到受不了了那一天，無藥可治，無藥可解的時候，他便陪她一起死。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同生同死，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

　　隻要這輩子能陪着她就好。

　　可偏偏，他的小玫瑰卻殘忍地會永生……

　　南喬那縷殘留的神魂，話音猶在耳邊。

　　‘蘇喬唯一的出路，是修成正道。
失去你，她也許會痛苦，但那是暫時的。
她也有足夠的時間忘了你。
’

　　‘沈修瑾，你不能那麼自私。
難道你忍心讓她這一世，為了陪你短短幾十年，目送你死去，而後，看着陷入永生的痛苦，被反複折磨，永無甯日嗎？
’

　　‘阿瑾，上一世你是佛，為衆生獻祭，這一世，你可以隻為你愛的人獻祭……’

　　……

　　“阿瑾……”

　　蘇喬睜開眼睛，正對上沈修瑾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那樣熟悉的眼神，盛滿令人心碎的疼惜和溫柔。

　　她的阿瑾又回來了。

　　仿佛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場噩夢。

　　現在夢醒了。

　　蘇喬欣喜地撲上去抱住他。

　　“阿瑾……”她抱他抱得很緊，有點委屈又傲嬌地道，“你得跟我道歉，保證以後再也不拿離婚吓唬我，我就勉為其難地原諒你！
”

　　沈修瑾無聲地勾了勾唇。

　　她傻到，連台階都給他鋪好。

　　可沈修瑾又有什麼好呢？

　　這世上比他好的人千千萬，他是陰溝裡的一條瘋狗，無處安身的野鬼，是被唾棄被厭惡的存在……

　　沈修瑾有什麼好呢？

　　又有什麼資格，能讓月亮奔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