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王爺長大了
大虞,中秋節當日。
謝翊寧沒有入宮,也沒有去摘星山莊,他去送了一個人。
「王、王爺?」看到他,邢天海猛地僵住,臉上滿是錯愕。
「您、您怎麼……」
話尾哽在喉頭,竟再說不下去。
流放之人按律不得送行,更何況今日還是中秋佳節。
謝翊寧擡手扔給他一個粗布包袱,什麼話也沒說。
包袱沉甸甸砸進懷裡,露出幾塊硬麵餅和油紙包著的醬肉。
邢天海手忙腳亂接住了,指尖觸到包袱底下竟還有塊碎銀。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佝僂著背就要給謝翊寧跪下。
「下官,不,草民……」
跪到一半,被謝翊寧用馬鞭虛虛一攔。
「留著膝蓋往邊關走吧。」
「你是個能幹的。」
「十年不長。等你回來,本王對你自有安排。」
邢天海沒想到永安王竟如此看重於他。
他眼眶瞬間就紅了。
自打他入獄後,就再也沒有人來探望過他,甚至他還擔心會不會有人加害於他。
這些時日提心弔膽的,整個人瘦了十幾斤。
在這個時刻,忽然聽到永安王這些話,即便有可能是假的,他也還是被打動了。
他枯瘦的手攥緊包袱,指節白得發青。
掙紮了許久之後,他還是鬆口說了一句話:「王爺,是……孟相爺。」
謝翊寧眉峰微動。
馬鞭在掌心輕敲兩下,身後停雲立刻退到十步開外。
「繼續說。」
邢天海聲音壓得極低:「我去青州,是相爺助我。那些銀兩,送到京城,也是給了相爺。他是我的老師。」
謝翊寧眯著眼眸打量著他,像是在思考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相爺孟華淳今年已經七十了,平日裡上朝大多時間都縮在紫檀木椅子裡打瞌睡。
偶爾被點名問策,也是慢吞吞睜開眼,說幾句「皇上聖明」、「老臣附議」之類的場面話,從來不對朝政大事多發表什麼自己的言論。
父皇留他在那個位置上,是念著他乃兩朝元老,故舊遍布朝野,動了他難免惹來非議,不如就當個吉祥物供著,全了朝廷體面。
況且這位孟相爺素來獨來獨往,既不結黨,也不營私,門下僅有寥寥三五個老儒生相伴,終日不過是品茗弈棋、談古論今。
若非必要,絕不出席任何宴飲場合,府中除了婚喪嫁娶,也從不設宴。
一家子都低調得很。
若非邢天海今日驟然提及,謝翊寧幾乎要徹底忘卻了這位相爺的存在。
他想不出來,邢天海是怎麼和這位老相爺搭上關係的。
「有證據麼?」謝翊寧開口。
邢天海苦澀地搖了搖頭。
相爺給他傳信,從不留痕迹,總是讓人私底下傳口信。
這些年送到京城的銀子,也並非直接送到相爺府上,而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屋。
他把地址告訴了謝翊寧。
押解官差走到了謝翊寧面前,尷尬道:「王爺,真不能耽擱了。」
謝翊寧點點頭,溫和囑咐道:「莫要為難他。」
邢天海幾乎老淚縱橫了。
押解官差討好地點了點頭。
邢天海鄭重跪在地上,給謝翊寧磕了三個響頭,方才跟著官差離開。
停雲這才湊了過來,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皺眉詢問:「王爺,您當真還要用這傢夥麼?」
他聽鳴珂說了,這個邢天海是有幾分真才實幹的,可王爺向來討厭這種貪官污吏,怎麼就對這傢夥破了例?
還要等他十年?
這傢夥,真的有那麼能幹麼?
謝翊寧哂笑:「當然不會。沒讓他死,已經是本王對他網開一面了。」
他今日來,不過是賭一把罷了。
邢天海之前的官海生涯裡很乾凈,為何一到青州就變成了貪官污吏。
這明顯不對勁。
肯定有人在背後替他遮掩。
但他的調動又很正常,柳家的事情查到搏命窟之後也就結束了。
謝翊寧總覺得不放心。
於是在邢天海被流放出京這一日,他特意來見他。
就是想讓邢天海背後的人看到,刺激那人,說不定之後在路上會把他滅口。
到時候來個人贓並獲。
沒想到卻有了意外的收穫。
「走吧,回宮。」謝翊寧心情大好,縱身一躍,飛身上馬。
他還得把這事告訴父皇和太子哥哥呢。
之後的事,就交給他們去查了。
停雲愣在了原地。
王爺好像從青州回來之後,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呢。
若是當初的王爺,哪裡會費盡心思整這一出。
他想知道什麼,根本就不用搞這些迂迴曲折的套路,一聲命令下去,自會有人替他籌謀。
他忽然生出一種王爺終於長大了啊的感覺。
*
謝翊寧回了宮裡陪父皇母後過中秋。
今年中秋因為康樂公主的死和睿王入獄,崔皇後直接下了諭旨,中秋隻在宮中簡單祭月,一應慶賀從簡。
沒有歌舞絲竹,沒有冗長的賀詞,甚至連宴席的菜式都減了又減,隻保留了些許應景的點心與清淡菜肴。
蘇昭儀盯著宴席上的菜肴,一陣煩躁。
自打皇後壽宴被罰過後,皇上已經許久沒有去過她那兒了。
這些時日,她私下裡不知摩挲了多少回那匹預備做新舞衣的雲錦料子,連跳什麼舞、配什麼樂都想了好幾套。
就等著中秋宴會上大出風頭,重新引起皇上的注意力。
若能爭取一次臨幸,懷上龍子,那空出來的兩個妃位,或許就能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誰曾想,皇後娘娘竟然讓一切從簡,直接打碎了她的念頭。
她氣得牙癢癢。
「兒臣參見父皇,參見母後。」
永安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蘇昭儀的目光落在了謝翊寧身上,她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