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不是我說，你好歹也是秦家那小子的親娘，你看咱們家現在過得這麼困難，你能不能去老秦家跑一趟……」老郭頭道。

　　他面色猶豫地瞧著李秀英，顯然說這番話也是在賭。

　　是個人動腦子想想就知道秦錚不可能會幫著老郭家，光是他們之前的恩怨，秦錚不給他們難堪都是他們燒香拜佛。

　　但老郭頭就是想賭一下。

　　以前大家都沒有，所以他們對秦錚苛刻，秦錚也對他們狠，但現在秦錚這麼發達了，手指頭縫裡露出來的都夠他們吃喝一輩子的，他不能鐵石心腸地對他親娘坐視不管吧？

　　老郭頭覺得，秦錚心裡還有李秀英這個親娘的。

　　不然秦錚為啥會在聽說他們把李秀英老郭家之後，風風火火地就開著挖掘機扒了他們家的房子？

　　「別想！想都別想！」

　　讓老郭頭想不到的是，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就遭到了李秀英強烈的拒絕。

　　李秀英一下子站起身，雙手掐腰，咬著牙罵道：「老郭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讓我去跟我兒子要錢？要錢回來之後幹什麼？給你們？養你們一家人咋地？」

　　「我呸！我兒子沒結婚之前，給你們的東西還不夠咋地？」

　　「你們現在倒是說這些好聽的話了，那當初磋磨我兒子的時候可卻沒少了你們幾個狗東西！合著之前把我趕出老郭家的人不是你們啦？」

　　一口吐沫星子直接吐到老郭頭臉上。

　　想到之前被趕出家門，隻能住在村東破棚子裡時的寒冷和凄苦，李秀英臉上的怨氣也越發濃重，恨得咬牙切齒地道：

　　「一家子老畜生加上小畜生，還想讓我去找我兒子要錢？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吧！」

　　噼裡啪啦一頓罵啊。

　　一張嘴嘟嘟嘟跟機關槍似的，連老郭頭在內，五口子人硬是被李秀英罵得睜不開眼睛。

　　老大媳婦被罵得眼皮子抽了抽，險些真的暈過去。

　　老郭頭被罵得啞口無言，擡起眼皮子看了眼李秀英，卻又沒有話反駁，一屁股坐回了角落，抽出腰間的老煙桿，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煙。

　　郭老大和郭老二也氣壞了。

　　可是礙於秦錚的勢力，他們又不敢怎麼著李秀英，紅著臉，直咬牙。

　　屋子裡的老二媳婦也不說話，就抱著孩子，拉著一張臉，反正說什麼她也是不會出去燒火做飯的。

　　這下李秀英可得意了。

　　打了個勝仗，她挺直了脊梁骨，站在堂屋門口，美滋滋地磕完了手裡的瓜子，之後扭頭進了屋。

　　之後她拎著一籃東西走了出來。

　　那框子用紅布蓋著，裡面也不知道放了什麼。

　　但能看出來滿滿當當的。

　　見老郭家幾個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她白眼一翻，冷哼一聲，表達盡了對幾人的不屑。

　　忽然她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嘴邊勾起一抹弧度，還心情不錯地哼起了小曲，在幾個人的注視下大搖大擺地挎著籃子離開了小院。

　　「老二，她拎出去的是啥……」

　　等李秀英離開之後，老二媳婦盯著空蕩蕩的大門口，好幾秒才回過神，扭頭憤怒發地看向窗戶邊上的老二。

　　老二不耐煩道：「我咋知道？」

　　「是不是野雞蛋？前兩天我看見她拿家裡的東西跟人換了一筐野雞蛋，」老二媳婦越說越激動，抓住老二的胳膊，大吵大鬧道：「她是不是把野雞蛋給葉芸送去了？她憑什麼啊？我坐月子都沒吃著她一個雞蛋！她憑什麼把雞蛋給葉芸送去啊！」

　　她的哭鬧聲很煩躁。

　　郭老二心裡本就被李秀英罵得憋屈，如今被她的哭聲一吵，登時一股火也冒上心頭。

　　「行了！」

　　他一把將老二媳婦的手甩開，指著老二媳婦的鼻子怒罵道：「你丟不丟臉？不就是一筐雞蛋？你是沒吃過好東西咋地？」

　　抱著孩子的老二媳婦一下被甩開。

　　得虧她一直坐在炕上，及時抽出一隻手撐住了身體，但還是弄醒了懷裡幾個月大的小孩子。

　　小孩子被嚇到，咧嘴吭吭了兩聲，放聲哭了起來。

　　老二媳婦眼看著李秀英這麼偏心，吃不上雞蛋還被老二給罵了一頓，抱著大哭的孩子也開始放聲痛哭。

　　一大一小。

　　一個哇哇哭，一個嗚嗚哭，要多聒噪有多聒噪。

　　「哭哭哭！就知道哭，幾個月了也不下來幹點正事兒！」老二最煩，隻覺得丟臉的他，擡起手就要伸進窗戶裡打老二媳婦。

　　啪！

　　突然老郭頭一扔煙桿，站起身，一腳把煙桿踩個兩三截，怒不可遏：「不過了！都別想好過了！」

　　老二的動作因此打斷。

　　但被嚇到老二媳婦還是縮起了脖子，生怕挨了老二的巴掌。

　　老大家兩個人獃獃地站在竈棚裡，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他們原本也隻是想讓老二媳婦出來幹點活，誰成想，事情會鬧成這樣……

　　「老大，老二，你們過來。」

　　老郭頭陰沉著一張臉，背著雙手，一臉威嚴地把兩個兒子喊到了跟前。

　　等兩個兒子站在他跟前，他咬著牙，老實一輩子的人眼裡緩緩升騰起一股子狠勁：「你們倆，像不像幹一票大的？」

　　郭老大臉色一慌：「爹，你說啥？」

　　郭老二臉上卻是劃過一絲同樣的陰狠，咬牙道：「爹，什麼大的？」

　　老郭頭伸手跟他們招了招。

　　父子三人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聽不見他們說什麼，臉上露出了濃濃的不解。

　　一個在竈棚裡，一個在屋子裡，隔著大半個院子相互對視了一眼。

　　很快冷哼一聲各自挪開。

　　老大媳婦想起了老二媳婦的偷懶，老二媳婦想起了老大媳婦的套路，這個兩字算是結下了。

　　……

　　老秦家。

　　李秀英出現在老秦家的時候，老秦家的院門口還站著不少人，基本都是來湊熱鬧的。

　　看到李秀英出現，一行人皆是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

　　「老郭家的，你來這幹啥啊？」

　　「哎呦，快讓我悄悄，你這籃子裡放的是什麼東西，該不會是你給人家秦家媳婦的東西吧？」

　　「了不得，老郭家的人竟然也會給老秦家的媳婦送東西了！」

　　一字字，一句句，話裡話外都是毫不掩飾的嘲諷，都砸向了拎著籃子準備上坡的李秀英。

　　村裡人嗓門大。

　　山裡空曠，一句句的話語也就順著空氣傳播到了屋裡。

　　葉芸聽見這動靜，忍不住透過窗戶往外看了一眼。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大門口，看不到坡下什麼情況，但是『老郭家的』這四個字是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

　　李秀英來了？

　　好傢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李秀英能來給她送東西？

　　哦對，李秀英現在還指望著秦錚帶她進城享福，現在秦錚有了閨女，她可不是得過來討好一下？

　　說到李秀英這個人，葉芸不說煩，但實在也高興不起來，還有點掉心情，張嘴喊了堂屋裡正跟人說話的秦錚。

　　「秦錚？」

　　「唉！」

　　外屋的秦錚聽見她的聲音，很快掀開門簾，探進來了半個身子。

　　「媳婦兒？咋了？」

　　「老郭家好像來人了，你守著，我想跟孩子睡一會兒。」葉芸淡淡道。

　　秦錚毫不猶豫地應下：「好，你放心，我不會讓她打擾到你的。」

　　說著他進來，體貼地給葉芸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又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臉蛋，摘心滿意足地離開。

　　透過窗戶，看到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大門口。

　　葉芸說的是睡覺，隻是想找個借口讓秦錚處理一下李秀英。

　　回來的路上她暈暈乎乎已經睡了不少，根本睡不著，再說了，光是外面那麼吵鬧的動靜她也沒辦法入睡。

　　外面很快安靜了下來。

　　想必秦錚一出現，那些看熱鬧的人都不再嚷嚷。

　　葉芸看不到坡下面是什麼情況，也不像關心秦錚是怎麼處理李秀英的，乾脆躺下，閉目養神。

　　大門口。

　　李秀英素來是個臉皮厚的，對於外人冷嘲熱諷她根本不理會，還理直氣壯的說：「誰就親娘跟兒子不拌嘴？你不跟你兒子拌嘴啊？我隻是跟我兒子拌了幾句嘴，我兒媳婦生了娃，我這個當婆婆的肯定要送點東西表表心意啊！」

　　呦呦呦！這就成拌嘴了！

　　有人直接一個嘲諷道：「你這嘴拌的夠大，斷親書可都拌出來了！」

　　李秀英冷哼一聲，懶得搭理。

　　結果她一擡頭，就在坡上面看到了身型高大的秦錚，不禁一愣。

　　周圍人也因為秦錚的出現而噤聲。

　　大體格子往門口一站，高大威武的，居高臨下的盯著他們，饒是誰來了也是隻想縮起脖子做鵪鶉。

　　眾人都是害怕秦錚的。

　　更別說此時此刻的秦錚面無表情，眼神發沉，令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李秀英也是神色一慌。

　　但她很快厚起了臉皮，晃了晃胳膊上挎著的籃子，一臉討好地笑道：「錚子你出來了，你看，我來給你媳婦送點東西！」

　　秦錚一言不發。

　　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眼神散發出一股子壓迫感和生人勿近。

　　這讓李秀英臉上掛不住。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本來就被嘲笑的臉上沒面子，現在秦錚又給她臉色看，讓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剛剛在老郭家打了生長的喜悅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但她有個優點。

　　——臉皮厚。

　　對於秦錚的冷漠，她也僅僅隻是尷尬了一秒，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秦錚是不待見她，硬是提著籃子往前走了兩步，說話的腔調跟哄小孩子似的道：「錚子，你看你還生娘的氣呢？」

　　「你可別生氣了，這誰家的親娘和兒子不吵架？親娘和親兒子就是吵吵鬧鬧的，那要是不吵架才假呢！」

　　「你看，這都是我跟人換的野雞蛋，人家都說了，野雞蛋的那什麼……營養比較好！」

　　她想了半天，才想出來這個詞語似的，語氣也是笑呵呵的。

　　「哦對了，除了雞蛋還有兩包紅糖，你快別擋著門口了，我給你媳婦送進去！」

　　怕秦錚不相信似的，她還把籃子蓋著的紅布掀開給秦錚看。

　　籃子裡，果然放了大半籃子的雞蛋，上面還放著兩包紅糖，包起來的紅糖上面夾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紅紙，上面寫了一個字：喜。

　　咦~不得了哦。

　　圍觀的人群看到籃子裡的東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難以想象，李秀英竟然會真的給秦錚送東西。

　　整個黑水村裡的人誰不知道，李秀英不吸秦錚的血就夠好的了，怎麼還會給秦錚送東西？

　　遭不住。

　　這都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事兒，這是太陽直接跟月亮相撞，這事兒得驚動聯合國！

　　人群跟炸開了鍋似的。

　　三三兩兩的，都在談論李秀英竟然給秦錚送來了東西。

　　唯獨秦錚還是不吭聲。

　　李秀英心裡也是自豪的，之前她都沒有給秦錚和葉芸送過東西，現在她一下子送這麼多，她兒子應該會很感動吧？

　　這麼想著，她的臉上浮現出了濃濃的笑意。

　　可是漸漸的她堅持不住了。

　　因為秦錚不笑。

　　周圍人都在笑，她也在笑，唯獨秦錚不笑，甚至仍舊是冷冷地看著她。

　　李秀英臉上的笑容逐漸維持不住，笑著的臉也逐漸僵硬，眼神之中出現了一抹忐忑。

　　「錚子，你還愣著幹啥？」

　　李秀英忍不住催促道。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她也有些招架不住，再不讓她進門的話，那她可就真成了一個笑話。

　　「不用了。」

　　終於，秦錚開了腔。

　　秦錚的眼神仍舊淡漠地盯著李秀英，抿了下唇，吐出的話語格外飽含了疏冷：「非親非故，我沒道理收你的東西。」

　　「你要聽得懂人話，就不要再來老秦家，我們不歡迎你。」

　　他這話說的狠。

　　李秀英臉色直接一個發白。

　　她想過秦錚會拒絕她，但至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會給她留點面子。

　　結果秦錚一張嘴就是：要是聽得懂人話就別再來，不歡迎！

　　氣憤，羞惱，複雜的情緒一下子衝上李秀英的腦袋。

　　更多的，卻是害怕。

　　她紅著臉，鍥而不捨地道：「錚子，你……」

　　啪。

　　籬笆門在她跟前關上！

　　「哎呦，這是被拒之門外餓了啊？老郭家的，你兒子不要你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