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蘭手上的動作就沒停過，有一說一道：「自家妯娌，你給我說這些，以前家裡困難的時候，你也沒少幫我。」

　　她欠飢荒那幾年，七大姑八大爺隔得老遠，生怕被她粘上，被借錢。

　　也就苗秀英不嫌棄，家裡娃穿了不要的衣服，都收給她了，縫縫補補的，也能湊合了。

　　兩人都是苦過來的，感情比別的妯娌要好。

　　苗秀英攬著她的肩，「這把年紀了，少幹點些累活，身體重要，娃大了，適當的放寬手，讓自己松活點。

　　別啥都大包大攬的，哪有做的完的，你要病倒了，賺的還不夠看病的，抽空帶著他叔來海島，讓我們的好好招待你。

　　還能讓小顏帶咱去趕海呢，上次去，那是滿倉回來，賣了不少的錢，用她們的話來說，小顏是有龍母保佑的。」

　　一個地方，一個說法，海島那邊信龍母。

　　張玉蘭無奈道：「不說兒子，孫子你得管吧，真要撒手，家裡指不定亂成啥樣了，我說給他們分家，他們還不幹。

　　那話怎麼說來著？樹大分叉，人大分家，別家巴不得能自個管，錢當家做主呢，他們哦，就等著我這把老骨頭撐起。」

　　苗秀英給她數著：「老大老二多孝順，比我家的省心多了，該結婚結婚，該上工上工，按部就班的。

　　我家那四個，養的我心力交瘁的，尤其老四，他去當兵，我整宿整宿的睡不著，沒法子！兒行千裡母擔憂，

　　那是從我肚皮裡爬出來的，我真就不管了？咱當父母的，不就盼著子女好嗎？但也得以自己為先嘞，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張玉蘭笑呵呵的，「真要有好日子，那我就等著了，反正他大隊長也快乾到退休了，你說他圖什麼？

　　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給大隊那些奇葩辦不完的公道，要是我，早撂挑子不幹了，誰愛當誰當。」

　　苗秀英攤攤手：「男人嘛，你還不懂啊，就喜歡當官，就算官在小，也有給他拍馬屁的。」

　　陸建黨咳了一聲，「嫂子，你別臊我了，我這是在為人民服務呢，可不得抓緊把農村建設好，不辜負組織對我的信任啊！」

　　提起這茬，張玉蘭就一肚子氣，「還建設農村，你先把家建設了吧，咱家缺吃少喝的時候，也沒見你從外頭掏點回來，還不是咱勒緊褲腰帶嗎！」

　　陸建黨給她倒了杯水，附小做低的說道：「是是是，辛苦你了，這家沒有你，真的散了。」

　　張玉蘭倪了他一眼，懶得說他了，反正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滾刀肉。

　　你說什麼，他都能給你撅回來，嘴巴這麼厲害，怎麼沒見他去考個大學？

　　哼，有點子陰招，全使在自家人身上了。

　　看那竈房裡冒著霧氣，香味不斷的往鼻子裡竄，姜顏吸了下，感嘆道：「嬸兒對我們真好，生怕我們在火車上餓到了。」

　　陸驍嗓音低沉道：「嬸兒見天把你掛在嘴上，你要走了，她心裡最不捨得，等娃大點，我們再帶回來。」

　　他並不是每年都有充足的年假，帶媳婦兒跟娃回家給老的拜年，也得根據部隊的安排來。

　　總不能讓楊司令一次兩次的為他破例吧，那其他戰友怎麼想？

　　「好，等娃大點，我們一起回來。」

　　七七年底，咋都得回來一趟，畢竟，要改革開放了，也得拉把陸建黨一家一把。

　　陸霖一邊，就跟那被丟棄的孩子一樣，表情委屈，「娘，你跟爹有空多回來，鋼娃鐵娃老想你們了。」

　　苗秀英瞅了他一眼，「是鋼娃鐵娃想，還是你想啊？我在海島過的風生水起的，幹啥給你當老媽子，自個兒撐著吧。

　　管家勸給你了，日子咋過，你們自個兒看著辦，我跟你爹也老了，管不了那麼多了，啥都要我們親力親為的，那得累進棺材闆了！」

　　這說的陸霖哭笑不得的，「還不是怕你把我這大兒子給忘了，外邊再好，哪有家裡舒坦，你說是吧？」

　　這話苗秀英就不贊同了，給他數著：「你知道我們在海島住的什麼房子嗎？獨棟小院，屋子寬敞，穿衣服都不帶重複的，回來還得低調點，怕讓人舉報了。」

　　但在家屬院，都知道我們花錢大手大腳的，穿得好，那不是很正常嗎？穿的不好，別人還得說我落魄了。

　　你跟何苗情緒穩定還有奔頭，把老家交給你們，娘放心，你倆要有空，帶著娃來，就當給自己放個假了。」

　　陸霖點頭，去是去不了了，也就嘴上說說，丟不開啊！

　　來的時候熱鬧，走了就顯得冷清了，十八號一早，姜顏一群人就得出發。

　　姜顏手上空無一物，行李都被陸驍拎著呢，至於三個娃，陸厲背上背著一個，左右手上各抱著一個，都不用姜顏親力親為的，相當的輕鬆了。

　　胡雪兒穿著軍大衣，懷裡抱著張玉蘭給的肉包，還熱乎乎的，苗。

　　剛上牛車，就看張玉蘭提著一大蛇皮口袋出來。

　　「景甜，雪兒，小顏，嬸子也沒什麼好的送你們，這些都是山裡撿來曬乾的菌菇，海鮮吃膩了，可以換著用來煮湯喝，老鮮了。

　　還有這風乾機風乾鴨，剁點辣椒炒一下，那也相當下飯的，這些是煮好的雞蛋，留著火車上吃。」

　　她事無巨細的，一件一件的說，聽得幾個人心裡暖融融的。

　　胡雪兒也是個手頭寬敞的，她拿出十尺布票，塞到張玉蘭荷包裡。

　　「嬸兒，你是要把家裡掏空吧！這些還不夠啊？這是我跟小彥的一點心意，你去裁點布料，給自己做身衣服。」

　　宋景甜拿出一塊女士梅花牌手錶，給張玉蘭戴上，還有一條大前門香煙。

　　陸建黨一臉錯愕，「這是給我的？」

　　好傢夥，鄉下都是抽的捲煙，這要說出去，他不就成了全大隊最羨慕的男人了？

　　宋景甜太懂他那點虛榮心了，看他咧著嘴笑，她點了下頭，「叔，這是給你的，咱回來就在你這白吃白喝的。

　　真要什麼都不給，走了也不安心的，這也是我跟小厲的一點心意，你們就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