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認親
今日陽光明媚。
是個認親的好日子。
淼淼給崔琰端上了一盞茶,試著喊了聲,「爹爹,喝茶。」
她感覺自己很容易就喊出來了。
大概是在這之前,她對這兩個字其實是沒什麼感情的。
就像之前喊母親一樣,也很容易就喊出來了。
但現在不一樣,處出了感情來,就給那兩個字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
看著公主期待的眼神,淼淼也給她端了盞茶,甜甜的喊道:「母親,喝茶。」
「淼淼,可以我喊娘親嗎?」玉清公主覺得閨女每次喊她母親,就很生疏的樣子。
不像她喊陸青瑤那一聲阿娘,簡直都甜到骨子裡了。
那叫一個羨慕啊。
「娘親。」淼淼喊完就撲到了公主懷裡,說實在的,好幾日不見,她還怪想公主的。
似乎現在喊起來也不是很彆扭了。
「在,娘親在的。」玉清公主抱著她,眼淚就忍不住大滴大滴滾落了下來。
此時此刻,她感覺女兒真正接納她了。
「淼淼,爹爹也在,是爹爹對不起你,爹爹從前不知道你的存在……」崔琰鼻尖有些泛酸,上前摟住了她們母女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可他此刻眼眶通紅,雙眸早已濕潤。
他其實是個感情比較淡泊的人,雖然曾經想娶玉清,但也沒有什麼執念。
後來公主另嫁他人,他也就漸漸釋懷了。
嫡長公主嘛,從小就聚萬千寵愛於一身。
嬌生慣養,肆意妄為。
裝病出宮,扮作男兒混跡於市井,哪樣不是她幹過的事,恐怕連勾欄賭坊都沒少去。
而且她一轉頭就把自個給嫁了,何其瀟灑利落。
曾有無數的理由讓崔琰懷疑,他隻是公主遊戲人間的一個過客。
他失意過頹廢過。
但並未讓自己沉溺太久。
再加上當時父親告老還鄉,皇上開始重用他,他每日都有處理不完的公務,忙得腳不沾地頭腳倒懸,哪有功夫再去胡思亂想。
不知不覺中,他便走出來了。
可現在卻告訴他,玉清所做的一切都是形勢所迫,是不想讓他為難,這才另嫁他人。
為的隻是給腹中的孩子一個名分。
卻不想所託非人,讓孩子差點命喪黃泉,流落他鄉。
淼淼啊,他的女兒,大梁嫡長公主之女。
金尊玉貴的郡主。
本該千恩萬寵的養著。
卻叫一個冒牌貨奪去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出生不到一日,差點被凍死在雪地裡,食不果腹,又被拐子拐走,還差點被庶姐推入水中淹死,回京途中又多次遭遇劫殺。
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這麼多生生死死。
叫他這個做父親的如何心安。
又如何還能心安理得的聽孩子喊那一聲爹爹。
叫他如何能不心痛。
前半生,他不負君王不負百姓,不曾負任何人,可唯獨負了他們母女。
往後的日子,定要加倍補償她們,加倍對她們好,不會讓她們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崔琰將妻女摟的更緊了。
實際上他從兩人心意相通,認定她的時候,就早已將她當自己妻子了。
奈何天意弄人兜兜轉轉,磋磨了這許多年。
他從前沒有特別執著的事,可今後有了。
他要娶懷裡的女子,給懷裡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可被崔琰摟在懷中的玉清公主,此刻除了激動,就是心虛。
心虛得不行。
就怕崔琰問一句,淼淼是怎麼被掉包,是怎麼丟失的。
都是她錯!
哪怕罪魁禍首早已去見閻王了,她還是難以釋懷。
這事就像一根刺一樣紮在她心裡。
一個不問,一個不說,這事倒也算揭過去了。
一家團聚,於爹爹和公主娘親而言,是破鏡重圓,是失而復得。
是人生大喜。
這種喜悅,或許現在的淼淼還無法感同身受。
於她而言,更多的是激動,是錦上添花。
淼淼掙紮了一下,掙脫不開,便隻好乖乖的依偎在公主懷中,伸手輕輕拍著兩人的背。
不得不說她這投胎投的好啊。
權傾朝野當首輔的爹,金尊玉貴的公主娘親,還不用守那些規矩,更不用住在鳥籠一樣的皇宮。
這怕是比公主都要舒坦的。
往後這京城,她也是可以橫著走了。
上一世活的很苦也很短。
而這一世,哪怕開局差點死了,她卻沒覺得苦。
因為她遇到了阿娘。
即便從小沒有錦衣玉食,有穿補丁衣裳的時候,也有食不果腹的時候,但有阿娘和哥哥們在,她就覺得是甜的。
她是被愛包圍著長大的。
有阿娘和哥哥們,有大伯大伯母和巧姐姐,還有崔先生和師母。
不過這會應該叫祖父祖母了。
想想都挺激動的。
有阿娘和哥哥們在,她就感覺什麼都不怕,每一次遇到多難多危險的事。
一想到他們,心中都是熱乎的。
那股熱乎勁會轉化為勇氣和力量,讓她能積極樂觀的面對所有的困境。
淼淼似乎有些悟了。
得抑鬱症的人,多半在童年時受過壓迫或是在冷漠的氛圍中長大的。
同樣是她一個人的靈魂。
兩世為人,兩世的性格卻截然不同。
上一世的她,幼時的經歷讓她敏感多思,讓她變得怯懦,甚至極端,被流言輕而易舉就能擊垮。
而現在的她,重活了一世,早已從前世的陰霾中走了出來。
心中也豁然開朗了。
或許上天讓她保留前世的記憶,就是用今生來治癒前世的。
痛則不通,直面病痛,治癒它。
這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否則就像那種受過創傷然後失去部分記憶的人。
記憶始終是缺失的,病始終都好不了。
她感覺自己的病完全好了。
但父母的病似乎因她而起,一種叫內疚自責的病,且兩人都病得不輕。
這病吧,隻有減輕他們心理負擔才能好。
所以她不太願意講那些不好的事。
淼淼像小泥鰍似的從公主懷裡鑽了出來,看著兩人依舊抱著,她不好意思的退了出去。
到門口推開門,嚇了一跳。
「鳶姐姐,你怎麼來了?」淼淼擡聲喊道。
屋裡的崔琰和玉清公主聽到閨女的聲音,連忙鬆開了彼此,齊齊看了過去。
榮安郡主探出頭來,一臉訕笑,「我……我就是來看看未來大舅母。」
這未來大舅母看到了。
沒想到竟然聽到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下巴都快要驚掉了。
大舅舅竟然和玉清公主生了個娃!!
而且這個娃還是她未來小姑子。
震驚啊!
無法形容的震驚。
喜兒朝著小主子無奈搖頭,根本攔不住,反正都快要成一家人了,早說晚說都是要說的。
崔琰在聽到閨女喊鳶姐姐的一瞬,立刻收斂了情緒,
背過去整理衣冠和儀容。
才發現衣裳是濕的,還沾著飯粒,這公主也真是的……
榮安郡主就站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腳上像灌了鉛。
尷尬!
最尷尬的就數玉清公主了。
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而且還穿成這副樣子,面對這個她應該喊小姑姑的人。
關鍵是,她這會兒不該在崔府的。
玉清公主此刻就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丟死人了!
榮安郡主其實也有點尷尬,但更多的是震驚。
她這個心如止水,不近女色的大齡光棍舅舅,居然和玉清公主……
連孩子都有了,還這麼大了。
算算至少也得六七年了吧。
嘖嘖!
難怪了……
難怪大舅舅一直不娶妻。
原來是遇到了玉清公主這樣的絕世大美人。
有了這最好的,其它人在他眼裡,恐怕都擔不起一個美字了。
淼淼見這氣氛有些尷尬,連忙出來調節一下。
拉著榮安郡主進屋,一本正經的介紹道:「這是我爹爹,這是我娘親,是親生的那種哦!鳶姐姐,以後你不止是我大嫂嫂,還是我親表姐呢,驚不驚喜?」
榮安郡主:……是挺驚喜的。
她從前隻覺得淼淼容貌生的好,這下全都有跡可循了。
一家三口站一塊。
說不是親生的都沒人會信。
這孩子都有了,大舅舅不負責也是說不過去的。
她上前行了一禮,鄭重其事地喊道:「大舅舅,舅母。」
她才不管什麼輩分不輩分的。
皇族子弟多如牛毛,什麼皇子公主世子郡主的,見過沒見過的,扒著手指都數不過來。
恐怕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她要是將所有皇室子弟,都當自己侄兒侄孫來看待。
那不得累死。
況且她也不能讓舅舅跟著公主喊她姑姑,不得折煞死人了。
玉清公主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不……我不是……」
榮安郡主敢喊,她也不敢應啊。
這還沒過門呢。
可孩子都在這眼巴巴的看著她。
尷尬死了!
崔琰咳嗽了兩聲。
原本就沒想瞞著外甥女,她與淼淼走那麼近,遲早是要知道的。
就多少還是有些難為情。
「鳶兒,想必你在門外全都聽到了,我也就不瞞你了,淼淼是舅舅的親生女兒,玉清公主是舅舅的……」
「懂!我都懂的舅舅。」榮安郡主點頭,一副很懂的樣子,接著崔琰的話說道:「這往後,玉清公主和淼淼就是咱們家人了,若你們暫時還不準備公開,我定會守口如瓶,我保證不說出去。」
她是真的懂。
大舅舅是當朝首輔,而玉清公主又是皇上的嫡長女,還是唯一有封號的公主。
這兩人的關係若是公開。
皇上知道了定會震怒,怕是會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時刻都在想著有人要篡位。
特別是在肅王謀反後,他的疑心病就更嚴重了。
幸好父王傻了,否則跟那些皇子攪在一起,整個梁王府也要被他拖累。
崔琰張了張嘴,感覺要說的話都被外甥女給說完了。
不過鳶兒是真的說到他心坎裡去了。
玉清公主臉像被火燒了似的,火辣辣的,她何時答應要嫁給崔琰的?
這小丫頭真會信口胡鄒。
此時此刻,她隻想儘快離開崔家。
否則就真的要羞赧死了。
淼淼覺得就還挺神奇。
才一日功夫,她就從崔府的客人,搖身一變,成了崔府的千金。
角色切換得太快,還有些適應不過來。
「舅舅,公主,想必你們還有很多話要說,我就先把妹妹帶走了。」榮安郡主很有眼力見的拉起淼淼要走。
有些激動。
沒想到啊,小傢夥竟然是她親表妹。
難怪這麼投緣呢。
「去吧。」崔琰微微頷首。
「鳶姐姐,我們現在去哪?」淼淼也覺得是該給爹娘留些時間的。
陳年舊賬誤會什麼的,最好都拿出來翻一翻,一次性說清楚。
她想要的是一對相親相愛的爹娘。
否則吵個架還要她從中傳話之類的,她得累死。
「我得儘快寫信告訴外叔祖父和外叔祖母,告訴他們,你就是他們的親孫女啊,他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都盼著大舅舅給生個像你一樣的孫女,這下好了,現成的大孫女,他們怕是做夢都得笑醒吧。」榮安郡主邁著輕快的步伐,拉著淼淼就往自個屋裡去。
姜淼淼:「……不是說要守口如瓶的嗎?」
看來鳶姐姐病是真好了。
一轉頭就把爹娘給賣了,幸好是賣給祖父祖母。
榮安郡主抿嘴一笑,「外人嘛,當然是不能說的,但你祖父和祖母不同,必得讓他們第一個知道,你不想讓他們二老也同我們一樣開心嗎?」
「想的。」淼淼點頭。
緣分還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
從桃溪村到江州,她其實也是親祖父祖母看著長大的。
這冥冥之中也算是圓了他們兒孫繞膝的夙願了吧。
淼淼趴在凳子上,雙手杵著下巴看鳶姐姐寫信。
突然就想到了什麼,「鳶姐姐,我也要寫,我想讓二哥也知道。」
榮安郡主停下手中的筆,似是想到了什麼,擡眸看著小姑娘,「淼淼,你二哥今年參加秋闈嗎?」
「參加的,還有兩月,八月考。」姜淼淼點頭。
參加完秋闈考試,二哥就可以回京城了。
因為秋闈的第二年便是春闈會試,春闈是在京城舉行的,還是由禮部舉辦。
淼淼忽然想到,二哥的渣爹任禮部侍郎。
那春闈的主考官不會就是他吧?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不管二哥怎麼考,恐怕都會被別人詬病。
也不知道爹爹這個首輔大人能不能管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