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話音一落下,數百支火箭齊射向落英峰。
隻是……如若東殊放知道山中的人是風惜雲,那他或便不會射出火箭,而是向她宣讀皇帝的降書,那或許……落英山的這一夜便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我攻以水,他攻以火,還真是禮尚往來啊!
”惜雲長袖揮落一支射來的火箭諷笑道。
火箭如星雨射來,有射向人的,有直接射落於地上的,地上枯黃的落葉一點即著,頓時燃起來。
“久容,看來這次我們要死在一起了!
”
火箭還在源源不斷地射來,山峰上的火從星星點點開始,漸漸化為大團大團的火叢,熾紅的火光之中,惜雲回頭笑看修久容,那樣滿不在乎的神情,那樣狂放無忌的笑容,一雙清眸不知是因著火光的映射還是炙火的渲染,閃著一種不顧一切,甚至是有些瘋狂的灼熱光芒……
修久容揮舞著的長劍微微一頓,神情一呆,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
“王……”修久容單膝一屈,長劍拄地,目光如天山冰湖一般純淨明澈地看著惜雲,“王,墨羽騎不來沒有關係,我們的風雲騎一定會來!
息王不需要您沒有關係,我們風雲騎、我們風國需要您!
亂世天下,人有千百種拔劍的理由,但是我們風雲騎、我修久容隻為您而戰!
”
聲音並不是高昂而充滿激情,他隻是平靜地敘述他心中所想,那樣的淡然而堅定。
一支火箭從他的鬢角擦過,一縷血絲滲出,鬢旁的發絲瞬間著火,可他卻是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的王,誠摯而執著地看著他的王!
“久容……”惜雲長長嘆息,揮著的袖落下,手伸向鬢邊,仿如寒冰相覆,熄滅了火,也染上那赤紅而溫熱的血。
“修將軍,王就拜託你了!
”
隱忍的聲音似含著莫大的痛楚,回首,卻見那十名戰士正緊緊並立環如一個半圓形擋在他們身前,那不斷射來的火箭在他們身後停住,深深射入他們的身體!
“笨蛋!
”惜雲一聲怒斥,手一揮,白綾飛出,將飛射而來的火箭擊落,“本王可沒有教你們以身擋箭!
”
“王,請您一定活下去!
林將軍一定會來的!
我們風雲騎是因您而存!
”
火已在戰士的身上燃起,血似要與火爭豔一番,爭先湧出,將銀甲染成鮮亮的血甲,可是十雙眼睛依舊灼亮地看著他們的王,身軀依然挺得直直的保護著他們的王!
“笨蛋!
”
白綾仿如白龍狂嘯,帶起的勁風將三丈以內的火箭全部擊落,眼睛狠狠地瞪視著那挺立著的十具火像,瑩瑩的亮光劃過臉際。
“王,那裡有一個山洞,我們躲一下吧。
”修久容拖起惜雲便跑,而惜雲也任他拖走。
山洞被外面的火光照亮,洞穴並不深,三面皆是石壁。
“久容啊,我們不被燒死,也會被熏死啊!
”惜雲倚在石壁上,看著洞外越燒越旺的山火,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苦笑,一雙眼眸卻是水光濯濯。
久容看著手中的那一隻手,這是此生唯一的一次,以手相牽,這麼的近啊……一次足矣!
全身的功力集中於右腕,隻有一次機會啊!
“久……”惜雲剛開口,瞬間隻覺得全身一麻,移眸看去,左腕正被修久容緊緊握住,還來不及思考,眼前一片銀光閃爍,全身各大穴便已被銀針所制。
“久容……你……”惜雲不能動彈,唯有雙唇能發音。
“王,久容會保護您的!
”修久容轉至她面前,此時他面向洞口,熾熱的火光映射在他臉上,讓那張雖然殘缺卻依然俊秀的容顏更添一種高貴風華,“十三年前久容就立誓永遠效忠於您,永遠保護您!
”
“久容……”惜雲平靜地看著他,但目中卻有著一種無法控制的慌亂以及一抹焦慮的告誡,“解開我的穴道,不許做任何傻事!
否則……本王視你為逆臣!
”
修久容聞言隻是看著惜雲淡淡一笑,潔淨無垢地、無怨無悔地淡淡一笑。
然後伸出雙手輕輕地擁住惜雲,那個懷抱似乎比洞外的烈火更炙,刀光一閃,剎時一片溫暖的熱雨灑落於她臉上,一柄匕首深深插入他的胸口,鮮紅的血如決堤的河流,洶湧而出!
修久容一手撫胸,一手結成一個奇特的手勢置於額頂,面容端重肅穆,聲音帶著一種遠古的悠長沉吟道:“久羅的守護神啊,吾是久羅王族的第八十七代傳人久容,吾願以吾之靈魂奉祭,願神賜靈予吾血,願吾血遇火不燃,願吾血佑吾王安然脫險!
”
“久容……”惜雲隻是輕輕吐出這兩個字,便再也無法言語,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定定的,仿如一個石娃娃一般木呆地看著修久容。
一瞬間,一道淡青色的靈氣在修久容的雙手間流動,他一手將惜雲攬於胸前,讓那洶湧而出的血全部淋在她身上,一手捧血從她的頭頂淋下,讓血順著她的額際、眉梢、臉頰……慢慢而下,不漏過一絲一毫的地方,手撫過頸脖,拔出銀針,撫過肩胛,拔出銀針……鮮紅的血上浮動著一層青色的靈氣,在惜雲的身上遊走、隱逸……
血從頭而下,腥甜的氣味充塞鼻端……從來不知道人竟有那麼多血,從來不知道人的血竟是那麼熱,可以彷彿就此淹沒,卻又燙入骨髓!
“王,不要自責……不要難過……久容能保護王……久容很快樂!
”修久容俊秀而蒼白的臉上浮起柔和的微笑,笑看著此時呆若木雞的惜雲,擡手笨拙地拭去那無聲滑至她下巴的淚珠,那樣的晶瑩就如他懷中的水晶,“王,您一定要安然歸去!
風雲騎……風國所有……所有的臣民都在……等著您……”
本來輕輕擁著她的身體終於萎靡地倚在她肩上,雙臂終於無力地垂下,落於她的背後,彷彿這是一個未盡的擁抱,張開最後的羽翼,想保護他立誓盡忠的王!
“久容……”一絲輕喃從那乾裂的唇畔溢出,脆弱得彷彿不能承受一絲絲的力量,彷彿微微吹一口氣,便要消散於天地間。
手猶疑地、輕輕地、極其緩慢地伸出,似有些不敢、似有些畏懼地碰觸那個還是溫熱的軀體。
指尖觸及衣角的一瞬間,她緊緊地、緊緊地抱住那個身軀。